“苏文翰?”林锋翻看着卷宗,上面罗列了几篇他写的批评接收乱象、呼吁和平建国的文章。
“是我。”苏文翰的声音平静,“文章都是我写的,事实如此,问心无愧。”
旁边的看守所长厉声喝道:“放肆!死到临头还嘴硬!林连长,这小子顽固不化,张长官特意交代…”
林锋抬手制止了他,目光直视苏文翰:“你写的那些,关于工厂设备被倒卖,工人生活无着,可有证据?”
苏文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位军官会问这个,他深吸一口气:“我亲眼所见,多方查证!长官若不信,可去杨树浦、虹口看看!那些机器,是我们民族工业的根基,如今却…”
林锋沉默地听着,然后对记录员道:“记录,嫌疑人苏文翰,言论虽有不当,然所述之事关乎民生资产,需进一步核实。暂押,待查。”
看守所长急了:“林连长,这…张长官那边…”
“一切按程序走。”林锋冷冷地打断他,“核实清楚,该放则放,该办则办。难道张长官的意思,是让我们不经查实就枉定人罪?”他这话声音不大,却让那所长噎住了,不敢再言。
苏文翰被带下去时,深深看了林锋一眼,眼神复杂。
甄别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天。林锋尽可能地在那本糊涂账中,秉持着一丝微弱的公正。他暗中将几个像苏文翰一样被“特别关注”的进步文化人和学生的卷宗做了不起眼的标记,示意手下心腹暂时压一压,不急着移交。
而对于那些民愤极大、证据确凿的铁杆汉奸特务,他则毫不手软。甚至故意在讯问时,流露出对其罪行的深恶痛绝,暗示会“意外”地被愤怒的“群众”认出,拖出去痛殴,或者在某些环节得到“特殊待遇”。毁灭,有时需要另一种形式。
走出拘留所时,夕阳如血,将高墙的阴影拉得很长。林锋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他救下了一些或许不该死的人,也推动了一些罪有应得者走向毁灭。但这扭曲的机制,这巨大的染缸,仅凭他一人之力,又能改变多少?
救赎与毁灭,在这混沌的时代,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却又沉重得让人窒息。他所能做的,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守住一点底线,让该活的有一线生机,让该死的付出代价。但这其中的艰难和风险,只有他自己知道。袖子里,那份从76号带出的名单,似乎更加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