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更是如遭雷击,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昨夜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告示上的描述…伤口流脓…肿胀…怪物…瘟疫…这和他之前的臆想、和苏婉的警告、“小鱼”的呓语…竟然…竟然对上了?!难道…难道连长真的…不!不可能!他拼命摇头,想把那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老周的手也抖了一下,差点碰掉手中的药瓶。他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忧虑:“恶毒!太恶毒了!这是要把连长彻底污名化!把他说成行走的瘟疫!这样…这样别说求医找药了…就是出去弄点吃的喝的,都可能被人举报!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对…全城搜捕。”老顾的声音冰冷,“水路要道设卡,岸上到处是巡逻队和便衣特务。重点搜查医院、诊所、药铺、废弃房屋…特别是…像我们这样有伤病员的。”他看了一眼林锋,又看了看受伤的船工,“现在,连长这个样子…船工兄弟的伤…还有我们需要的食物、药品…尤其是这救命的草药…快用完了。”
他的目光扫过水生怀里那个干瘪的布包,又落在秀才苍白的脸上。
“秀才。”老顾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你识字。心思也算细。现在外面风声鹤唳,我们所有人里,你的‘生面孔’最重,不像我和老周、水生,可能被敌人画影图形记住。我需要你…想办法潜出去一趟。”
秀才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我…我出去?”他下意识地看向洞口,仿佛那里就是鬼门关。
“对。”老顾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放缓了一些,却带着巨大的压力,“不是让你去拼命。是去探路,去听风声。去离这里最近的、有船民聚集的地方,找…找老顾的线人,一个叫‘阿四’的船老大。告诉他这里的情况,我们需要干净的淡水、食物、一点盐…还有…最重要的!”老顾的目光再次落在草药布包上,“打听清楚!这种草药…上海滩哪里可能还有?或者…有没有效果类似、能替代的消炎药?这是连长的命!”
“阿四…可靠吗?”老周担忧地问。
“可靠。他是老顾水上交通网的老人,嘴严,心向着我们。”老顾肯定道,“但秀才,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家里有人生病、出来找偏方草药的穷学生!眼神要慌,要像被外面这瘟疫传言吓破了胆的样子!别打听任何敏感的事!只看!只听!拿到东西立刻回来!绝对不能暴露行踪!更不能让人看到你身上的伤(指可能残留的污渍)或者怀疑你接触过‘病人’!一旦感觉不对,立刻放弃!保命要紧!明白吗?”
老顾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秀才心上。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外面是铺天盖地的“瘟疫妖魔”悬赏,是如狼似虎的巡逻队和为了赏金红了眼的亡命徒…让他一个人出去?这简直是让他去送死!
他想拒绝,他想退缩。但当他看到老顾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沉重期待的眼睛,看到老周疲惫却仍在为连长换药的侧影,看到水生紧紧抱着那所剩无几的草药包、眼中含泪的样子…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昏迷的林锋脸上。
那张脸依旧苍白,却不再是昨夜那种死人的灰败。紧锁的眉头舒展着,呼吸平稳。是连长…是连长带着他们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是连长在黄浦江上那惊世一掷救了所有人!现在,连长为了摧毁鬼子的军火库,命悬一线,需要这救命的药…而唯一可能找到线索的人…是他秀才。
恐惧依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赎罪般的决心和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劲——猛地冲了上来!昨夜,是他坚持用药,孤注一掷把连长从鬼门关抢回来第一步。现在,轮到他为这“第一步”去搏一个“下一步”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浓重草药味和死亡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他猛地挺直了腰背,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眼神却不再躲闪,直视着老顾,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我…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