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你胡说什么!”山猫猛地低吼一声,拄着竹竿站了起来,眼神凌厉地瞪着秀才,“连长是为了救‘小鱼’才伤上加伤!是为了我们大家才撑到现在!你再敢动摇军心,老子崩了你!”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驳壳枪,牵动了腿伤,疼得嘴角一抽。
“我没有动摇军心!”秀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山猫哥!你看看连长的胳膊!你看看那血!那黄水!还有那…那跳动的样子!老周都说了不对劲!苏婉医生也警告过!现在连‘小鱼’同志都…都那样说!鬼子搞的那些‘荣字1644’不就是研究毒菌的吗?!万一…万一连长真的被感染了…或者…或者…”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但恐惧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害怕林锋变成了一个传染源,一个怪物!
“放屁!”山猫怒不可遏,就要冲过去。
“够了!”老顾猛地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住了两人的争执。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情绪失控的秀才和暴怒的山猫,最后目光落在林锋身上。
林锋靠在泵体上,身体因为剧痛和高烧而微微颤抖,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他没有看秀才,也没有看山猫,只是闭着眼,牙关紧咬,仿佛在承受着莫大的屈辱和身体内部撕裂般的痛苦。他那条放在膝上的左臂,在昏暗的光线下,包裹的纱布下,那诡异的搏动和渗出的污迹,确实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邪异。
老顾的心沉了下去。内部的不信任和恐惧,在巨大的压力和诡异的伤势面前,如同溃堤的蚁穴,开始显现。这比敌人的枪炮更致命!
“秀才,把你的嘴闭上!”老顾的声音冰冷,“林队长是我们的同志!是救了我们所有人、救了‘小鱼’同志的恩人!没有他,你现在早就死在76号或者日本人的枪口下了!再让我听到一句动摇军心、诋毁战友的话,不用山猫动手,我第一个执行纪律!”他久经地下斗争的威压瞬间释放出来,让秀才浑身一颤,脸色更加苍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但眼中的恐惧并未消散。
老顾又看向山猫,语气稍缓:“山猫兄弟,你也冷静点!秀才也是担心,话虽然混账,但林队长的伤确实…太奇怪了。”他转向老周,“老周,你再想想办法!必须控制住林队长的伤情和体温!盘尼西林…给林队长也用上!”他几乎是命令道。
老周叹了口气,拿出剩下的那小半瓶珍贵的盘尼西林,走到林锋身边:“林队长,得罪了。”他熟练地给林锋注射。冰冷的药液注入血管,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林锋缓缓睁开眼,眼神因为高烧而有些迷离,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火焰。他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秀才,又看向满脸担忧和愤怒的山猫,最后目光定格在老顾脸上,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我的伤…我清楚…不是…病菌…是鬼子…在洼地…用的…新式…燃烧剂…可能…混了…别的东西…腐蚀…神经…”他再次搬出之前的解释,声音因为痛苦而断断续续,却异常坚定,“…我…林锋…是人…是战士…不是…怪物…”
他喘了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秀才,一字一句,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信我…就留下…一起…打鬼子…不信…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拦着…”
泵站内一片死寂。只有水滴声、林锋粗重的喘息声和“小鱼”微弱的呻吟声在回荡。秀才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低着头,不敢看林锋的眼睛。山猫拄着竹竿,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复杂地看着林锋那条依旧在诡异搏动的手臂,又看看秀才。信任的裂痕,如同泵站内冰冷的铁锈,无声地蔓延开来。伤痛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比泵站外的黑暗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