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哨兵用枪托拦了一下,声音带着不耐烦。
“老…老总…”林锋用带着浓重湘赣交界口音的土话,唯唯诺诺地回答,“进…进镇子…卖点山货…换点盐巴…”他指了指背后几只瘦小的野兔和山鼠。
哨兵的目光在林锋脸上和背后的“山货”上扫了扫,显然兴趣不大。“妈的,就这点东西?晦气!”他骂骂咧咧地挥挥手,“滚进去!别他妈瞎看!”
林锋连忙点头哈腰:“是是…谢老总…”他加快脚步,低着头,迅速穿过哨卡,真正踏入了沦陷区的核心。
镇内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街道坑洼不平,污水横流。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闭户,开着的也门可罗雀,货架上空空如也,只有些劣质的日货(肥皂、火柴、布头)摆在显眼处,贴着刺眼的日文标签和“配给”字样。墙上刷着“中日亲善”、“大东亚共荣”的标语,但浆糊未干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被涂抹掉的、模糊不清的旧标语痕迹。
行人稀少,个个面有菜色,行色匆匆。偶尔有穿着绸衫、梳着油头、一脸谄媚的汉奸,陪着趾高气扬、挎着王八盒子的日军军曹或浪人走过,行人纷纷如避蛇蝎般躲闪到路边,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林锋走到一个相对热闹些的露天小市集(更像是黑市的雏形)。这里聚集了一些偷偷摸摸交易的人。有人用几枚铜板换一小把糙米;有人用一只老母鸡换一小块脏兮兮的盐巴;还有人蹲在角落,面前摆着几件破旧的衣物或几块生锈的铁器,眼神警惕而麻木。
林锋找了个角落蹲下,将几只野物放在面前。他低着头,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个声音。
“听说了吗?城里的米价又涨了…配给的那点霉米,够谁吃啊…”
“嘘!小声点!让‘黑狗子’(伪警察)听见…”
“昨天西头老李家…唉,就因为在路上没给太君鞠躬,被抓去修炮楼了…怕是回不来了…”
“听说…北边山里…还有人在打鬼子?”
“找死啊!这话也敢说!让76号的听见,全家都得完蛋!”
“妈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压抑的抱怨、恐惧的交谈、绝望的叹息…汇集成一股无声的洪流,冲击着林锋的耳膜。他看到了一个穿着打满补丁学生服的青年,在角落里偷偷散发几张油印的、字迹模糊的小纸片,随即像受惊的兔子般消失在人群里。他看到了几个眼神锐利、穿着对襟短褂的男人,在市集边缘看似随意地走动,目光却像刀子一样扫视着人群——那是便衣特务!
林锋的心沉到了谷底。这里的黑暗和恐怖,远超他的想象。日伪的统治如同铁幕,不仅锁住了人的身体,更碾碎了人的精神。而他要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中,寻找那微弱的抵抗之火,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稍微体面些、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踱步到林锋的“摊位”前,蹲了下来,拿起一只野兔掂量了一下。
“兄弟,面生啊?新来的猎户?”男人压低声音,眼睛却瞟着林锋的脸和腰间那把伪军刺刀。
林锋心中一凛,知道考验来了。他必须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不能泛起一丝不该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