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别激动!别动!”苏婉吓得脸色煞白,慌忙用纱布擦拭他嘴角的血迹,声音带着哭腔,“你的肺…可能有内出血…肋骨也…求求你,别激动…”
林锋却仿佛听不见她的哀求。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李石头那只微微睁开的独眼上!那缝隙中凝固的、仿佛穿越了生死界限的执拗目光,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石头临死前的疑问,那微弱却字字千钧的遗言,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疯狂回响:
“你…到底…是谁?”
“那…胳膊…那…本事…”
“……值…值了…”
信任与疑惑交织的独眼!
用生命守护的决然!
至死未能解开的谜团!
还有那最后一声带着释然与认可的叹息!
这一切,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匕首,反复捅刺着林锋的心脏!巨大的悲痛、无法言说的愧疚、被秘密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种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煤灰,流淌下来。
他辜负了这份用生命托付的信任!
他无法回答那至死的疑问!
他眼睁睁看着兄弟为自己而死!
这份殇逝之痛,沉重到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甚至无法承受这具残破身躯的重量!他宁愿倒在龙潭镇的是自己!宁愿承受那定时器的爆炸!也不愿背负这份用兄弟生命换来的、沉甸甸的、带着永恒疑问的“值了”!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伴随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泪水,林锋的身体在担架上痛苦地蜷缩起来,如同受伤的野兽。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更剧烈的疼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了。身体的痛,远不及心碎的万分之一。
苏婉紧紧握着他的手,泪水也止不住地流。她看着林锋悲痛欲绝的样子,看着他望向李石头遗体那无法言说的痛苦眼神,她明白了。这份痛,超越了战友之情,是灵魂深处无法弥补的亏欠和撕裂。
仓库的门帘被掀开,老周军医佝偻着背,端着一碗浑浊的药汤走了进来。他看到林锋醒来,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关切,也有更深的探究)。但当他的目光扫过悲痛欲绝的林锋,再落到李石头那盖着军装、却依旧不肯完全闭目的遗体上时,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将药碗默默放在一旁。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李石头身边,蹲下身,伸出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轻轻抚过李石头冰冷的脸颊,最终停留在那只微睁的独眼上。
老周的手指带着一种阅尽生死的沉静力量,缓缓地、温柔地,将那只不肯瞑目的眼睛,彻底合拢。
当那只执拗的独眼终于被老周的手掌覆盖、合上时,林锋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将头深深埋进粗糙的担架草席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孤狼在绝境中的悲鸣,在弥漫着死亡与药味的仓库里低低回荡。
殇逝之痛,如山崩海啸,将这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铁血连长,彻底击垮在了无法承受的重负之下。李石头用生命守护了他,却也留下了一个他永远无法解答、需要用余生去背负的沉重问号。龙潭镇的胜利,是用兄弟的血和无法愈合的伤痛写就的。而黎明,似乎依旧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