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到筋?”苏婉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眼神中的疑虑丝毫没有减少,“林连长,我是护士。我见过各种外伤。烫伤、撕裂伤、甚至伤到神经的,我都处理过。但这种……伴随着心跳如此清晰搏动的,而且……”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刚才我手指碰到时,你的反应……不仅仅是疼痛那么简单!像是……像是整个神经都被触动了!这很不正常!”
她的语气带着专业人员的笃定和一丝对伤者状况本能的忧虑。
林锋心中警铃大作。这个苏婉,比老周更难糊弄!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语气带着一丝战场归来的疲惫和无奈:“可能……可能是当时伤得太深,里面的神经坏死了?乱放电?我也不懂……反正就是疼,一跳一跳地疼。周军医之前也看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说让养着……战场上,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这点疼,忍忍就过去了。”他试图将话题引向战场常态,淡化异常。
苏婉没有再追问,但那清澈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林锋苍白的脸上和那诡异搏动的伤口上,充满了审视和深深的困惑。她默默地拿起镊子,沾了消毒药水,开始仔细地清理伤口周围的污垢和渗出的组织液。她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每一次触碰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刺激到那搏动的区域。
林锋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那份刻意的轻柔。与老周那种麻木的、甚至是带着病态探究的处理方式截然不同。苏婉的动作里,带着一种纯粹的职业素养和对伤者本能的关怀。这份细微的差别,让林锋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左臂伤处的剧痛似乎也在那冰凉的触感和轻柔的动作下,得到了一丝微弱的缓解。
消毒、上药、包扎。整个过程在沉默中进行。苏婉没有再询问伤口的异常,但她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眼神专注而凝重。当她用干净的新纱布重新将伤口仔细包裹好,动作轻柔地打好结后,才抬起头,看向林锋。
“林连长,”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伤口……感染的风险还在,这种搏动……我也从未见过。我会把观察到的情况记录下来。你自己务必多加注意,尽量避免剧烈活动牵扯,按时来换药。如果……如果感觉特别不适,或者搏动加剧、出现发热,一定要立刻告诉我,或者找周军医。”
她的叮嘱很专业,带着护士的责任心,但林锋却从她那清澈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超越职责的关切。那是对一个承受着巨大痛苦的伤员的,本能的恻隐。
“多谢苏护士。”林锋站起身,微微颔首。左臂被重新包扎后,虽然依旧能感受到那顽固的搏动和疼痛,但清爽干净的感觉还是让他舒服了一些。
“职责所在。”苏婉轻轻摇头,目光扫过林锋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林连长……‘狼牙’的威名,我们都听说了。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再硬的‘狼牙’,也需要好的牙床支撑。别……别太拼命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也有对眼前这个年轻军官承受如此伤痛却依旧挺立前线的敬意和一丝……心疼?
林锋微微一怔。这样的话,在充斥着“杀敌报国”、“英勇牺牲”口号的军营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真实,像一股清泉,悄然注入他因伤痛、压力和身份危机而干涸紧绷的心田。他深深地看了苏婉一眼,看着她眼中那抹真挚的担忧和疲惫,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和……一丝莫名的悸动。
“嗯。”林锋低声应了一句,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救护所。
走出那充满药味和呻吟的帐篷,林锋深吸了一口外面微凉的、带着硝烟余味的空气。左臂伤处的搏动依旧清晰,疼痛也未减轻多少。但苏婉那双清澈的、带着关切的眼睛和她那句“别太拼命了”,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在这个冰冷的、充满死亡和算计的战场上,这份来自陌生人的、纯粹的关怀,如同暗夜中的一点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穿透厚重的阴霾,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臂包扎好的位置,感受着纱布下那顽固的搏动,眼神复杂。
战地的天使吗?或许吧。但这份温暖,在这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又能持续多久?而自己这具带着“异常”的身体,又会将这份刚刚萌芽的、脆弱的情感,引向何方?林锋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前路依旧凶险莫测。他收敛心神,挺直腰板,朝着训练场的方向走去。那里,还有一群需要他带领着活下去、杀出去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