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的影子在月光里像团化不开的墨,腰间铁牌的纹路与白日里从傀儡断臂中取出的陆无双严丝合缝。
她望着那半盏凝固的血——是新鲜的,还带着铁锈味,混着阿福惯用的皂角香。
阿福?她又唤了声,声音比寻常轻了三分。
哑仆的后颈突然传来一声,像是齿轮咬合的脆响。
苏晚照瞳孔骤缩——这声音她太熟悉了,白日里那些傀儡转动脖颈时,发的就是这种金属摩擦声。
廊下的风突然大了些,卷起阿福的衣角,露出他脚腕处一道细不可察的铜色痕迹。
苏晚照想起老铁说过,宇文阀的傀儡为防生锈,会在关节处嵌寒铁薄片。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袖中玉算珠,这算珠是谢昭送的,此刻烫得她几乎要叫出声——不是因为温度,是因为恐慌。
首座!
东市方向突然传来小陆的尖叫,声音裹着夜风撞进窗棂。
苏晚照猛地转头,正看见城南方向腾起一片红光——那是她命人在七城灯笼里嵌的磁石,此刻正随着干扰阵启动,将夜空染成血月般的颜色。
反控程序启动了!小陆的声音穿透夜色,三十具傀儡全反水了!
苏晚照顾不上阿福,撩起裙角就往院外跑。
她跑过月洞门时,阿福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力道大得惊人。
她低头望去,正撞进那双本应木讷的眼睛——此刻阿福的瞳孔泛着幽蓝,和傀儡的眼瞳一模一样。
松手!苏晚照反手抓住阿福手腕,摸到的不是软肉,是冷硬的金属。
她咬牙抽出腰间算盘,用算珠顶端的铜尖抵住阿福喉结——那里有个极细的小孔,是傀儡接收信号的接口。你若敢伤我,我现在就捅了这接口。
阿福的手指缓缓松开。
苏晚照趁机甩开他,刚跑出两步又回头,从发间拔下银步摇刺向阿福脚腕的铜片。的一声,火星四溅,阿福踉跄着后退两步,终于没再追来。
此时城西寒铁台内,谢昭正盯着案头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
他故意打翻的青花瓷笔洗滚到桌角,小九的身影已经闪过来——那是标准的傀儡速度,快得只留一道残影。
公子当心。小九的声音还是哑的,但谢昭注意到他抬手接笔洗时,肘关节转动了一百三十度——人类的关节最多转一百二十度。
更让他心跳漏拍的是,小九接住笔洗后,第一反应是用身体挡住飞溅的墨汁,护在他面前。
你会护主。谢昭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普通傀儡只执行指令,不会自主护主。
小九的手指在桌沿轻轻一划,木头上出现三道浅痕:七、三、九。
谢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这是三年前他在地穴里刻下的熔炉密码,为的是救被宇文阀困在寒铁台的三十七个清流旧部。
当时他被砍断三根手指,在石壁上刻下这串数字时,血滴在字上,像朵枯萎的花。
你是......谢昭的喉结动了动,他们的仿生人?
小九的肩膀微微颤抖,指尖在桌面又划了道横线——那是的意思。
谢昭突然抓住他的手,触到的不是傀儡的冷铁,是带着体温的皮肤。
他掀开小九的衣袖,腕内侧果然有块淡粉色的疤痕,形状像朵梅花——和他当年救的那个叫阿梅的工匠,一模一样。
九哥?谢昭轻声唤了句。
小九的眼眶突然红了。
他指着窗外东南角,又指向自己心口,最后在掌心写了个字。
谢昭的眼睛瞬间湿润——东南角是寒铁台的地牢,当年阿梅为救他被抓,临刑前说昭儿,我这条命,换你活着。
寒铁台外传来巨响。
谢昭推开窗,正看见苏州城方向红光冲天,隐约能听见傀儡的机械音:清除叛徒程序——宇文昭,非合法指令发布者!
不可能!宇文昭的尖叫从楼下传来,它们怎会识人?谢昭看见他踹翻控制盘,铜制按键崩得到处都是,给我杀了所有傀儡!
烧了寒铁台!
小九突然拽住谢昭的衣袖,将一枚微型芯片塞进他掌心。
芯片很小,只有指甲盖大,背面刻着二字——那是苏晚照的机关坊标记。
谢昭刚握住芯片,系统突然在识海震动:
【检测到双向人机信号傀儡干扰升级为傀儡反控,可短暂接管任意寒铁造物】
苏晚照。谢昭望着牢门方向轻笑,你的账本,这次算到了铁心里。
城外山道上,一具破损的傀儡正缓缓爬起。
它的半边脸已经被砸扁,胸前铭文却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萧玉·替身·三号。
而苏州城苏记机关坊内,小陆正蹲在天工秘术铜炉前,手里捏着从阿福脚腕处撬下的芯片。
铜炉上的八卦纹突然亮了起来,他搓了搓手,嘀咕道:首座说这芯片能解傀儡密码......也不知是甜枣还是炸雷。他刚要把芯片塞进炉口,铜炉突然发出的一声,炉盖自动弹开条缝。
小陆咽了口唾沫:得,这铜炉比首座还急。他把芯片轻轻放进去,炉盖地合上,青烟从炉顶的龙首口中缓缓冒出,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