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螺湾的潮水漫过船舷时,白素的药杵正重重磕在青石台上。
药汁溅起的瞬间,她盯着主屋窗纸上晃动的人影——萧景珩又在拍桌子摔茶盏,骂着不知死活的渔民。
她摸出袖中瓷瓶,瓶口沾着的朱砂粉在月光下泛着暗芒——这是她从前朝太医院典籍里翻出的醒魂散,专克安神汤里的安息香。
帮主今日喝了三碗参汤。小丫鬟端着空药碗从廊下经过,声音发颤,说...说心口堵得慌。
白素垂眸搅了搅新熬的药汁,药香里混进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
她舀起一勺,看褐色药汁在月光下拉出丝:把这碗端去,就说加了珍珠粉,安神效果更好。小丫鬟刚要接,她突然攥住对方手腕,若他问起,只说船医按老方子调的。
小丫鬟被她指尖的凉意激得打了个寒颤,慌忙点头跑远。
白素退到廊角,看着主屋烛火忽明忽暗——萧景珩的骂声渐弱,接着是碗碟摔碎的脆响,再然后...是压抑的呜咽。
水!水!
深夜的惨叫刺破海雾时,阿九正蹲在伙房灶前添柴。
她往陶瓮里撒最后一把盐,指尖沾了沾卤水——咸度?
没有。
苦味?
也没有。
这是苏晚照托人从西疆运来的低味盐,吃进嘴里像沙子,偏能让人喉咙里冒火。
厨娘!门外传来踢门声,老子要吃咸面!
阿九擦了擦手,端着刚出锅的面条出去。
七个赤龙帮喽啰围在桌前,筷子敲得碗沿叮当响。
她把面碗一一摆上,看最壮的那个端起碗就扒拉,吃到第三口突然皱眉:这盐放少了?
盐是按往日分量放的。阿九往灶里添了把干草,火星子噼啪炸响,许是各位最近吃惯了山珍海味,嘴刁了?
放屁!另一个喽啰灌了口凉水,老子喝了三碗水还渴!他突然一拍桌子,莫不是你...你往饭里下了什么邪门东西?
阿九垂眼拨弄围裙上的补丁——那是萧玉小姐当年亲手绣的并蒂莲。
她轻声道:听说吃了的人,嘴里会发苦。见众人面面相觑,又补了句,就像...心里有亏心事的人。
伙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有人摸出怀里的河蚌壳——今早他在礁石缝里捡到的,撬开后掉出张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萧景珩三个字。
阿九看着他们喉结滚动,转身往蒸笼里添馒头,嘴角抿出个极淡的笑。
三日后的苏州城,说书人王铁嘴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茶棚里坐满了挤破头的百姓,连房梁上都趴着俩小乞儿。
王铁嘴抖开画轴,上面画着个扎着算盘的小娘子,正指挥河蚌往海里跳:列位听好!
这叫算盘将军战海盗——一算贪官钱几许,二算通敌路几程!
那河蚌里的账真能漂到十城?前排卖鱼的张婶扯着嗓子问。
怎么不能?王铁嘴一拍大腿,昨日我那在登州的表弟捎信来,说码头上的老渔翁举着账纸喊萧景珩给北狄送粮,官府的人刚要抢,结果——他压低声音,围观的百姓比河蚌还多,把官差挤到海里喝咸水喽!
茶棚里爆发出哄笑。
苏晚照缩在最角落的竹椅里,啃着谢昭让人送的糖蒸酥酪,手里捏着刚送来的快报。
纸上墨迹未干:莱州府收账蚌三百,书院学子抄录张贴;泉州港渔民围堵萧记粮船,高呼还我血汗钱
系统光屏在她眼前跳动:天下商王倒计时:12小时。她舔了舔嘴角的酥酪渣,突然想起昨日谢昭在船头说的话:你控海,我控人心。现在倒要改改——她控的哪里是人心?
是这大燕的潮起潮落,是每个百姓手里攥着的、砸不碎烧不尽的理。
商首?小陆从门外探进头,眼镜片上沾着星点墨迹,苏州府尹送来急报,说萧景珩最后一批...他突然顿住,看苏晚照挑眉,忙补道,说是海上出现几艘无旗船,专挑月黑风高时靠岸。
苏晚照捏着快报的手指微蜷。
她望着窗外飘起的晚霞,突然笑出声:幽灵船?
那更好——等潮水再涨时,我让它们连鬼影都留不下。
系统光屏的数字开始闪烁,映得她眼底发亮。
远处传来说书人拔高的尾音:三算...三算这黑心肝的,能往自己坟里埋多少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