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工人们举着空空的米袋,小商户们则拿着被撕毁的账本,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愤怒与绝望。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被母亲抱着,举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沈伯伯,我娘病了,你还钱!”
这无声的控诉,比利刃更能刺痛人心。
沈世昌在府内气得七窍生烟,他没想到苏晚照的反击如此凌厉,竟直接釜底抽薪,煽动民众围攻他的老巢。
“给我打!把这些刁民都给我打出去!”他疯狂地咆哮着。
府门缓缓打开,数十名手持棍棒的护院冲了出来,面露凶光。
然而,他们还未动手,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便响彻全场。
“住手!”
众人望去,只见沈府护库的长老,那个为沈家守了一辈子金库的王老,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沈世昌,而是面向所有讨债的百姓,高高举起了手中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
“诸位乡亲,”王老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老朽为沈家守了四十年金库,自问忠心耿耿。但如今,沈家背信弃义,欺压百姓,此等不义之举,非人所为!”
他将钥匙举得更高,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这金库的钥匙,老朽交了!我等,绝不再为贼人守库!”
“不再为贼守库!”王老身后,十几名金库守卫齐声高喝,纷纷将兵器扔在地上,站到了王老身后。
这一幕,彻底击垮了沈家最后的防线。
连最核心的守卫都倒戈了,沈家的信誉,在这一刻,于光天化日之下,彻底崩塌。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沈不归一身小厮打扮,端着一个精致的茶盘,低着头,步履平稳地混入了临时设立的税监使行辕。
他将茶水恭敬地送到正在案前处理公务的谢昭面前。
在放下茶盘的一刹那,他的手指在盘底的夹层处轻轻一拨,一本薄薄的却分量千钧的册子,无声无息地滑入了谢昭宽大的袖袍之中。
那里面,记录着沈家多年来偷税漏税、官商勾结的全部铁证。
当夜,税监使的房中,烛火彻夜未熄。
谢昭与那位新到任的税监使大人密谈至三更,窗纸上,人影摇曳,仿佛在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扬州商界的风暴。
次日清晨,税监使衙门贴出告示,言辞犀利,毫不留情:“经查,沈氏商号账目不清,涉嫌巨额偷漏税款,即日起,查封其名下所有产业,待审结案!”
红色的封条,如同一道道催命符,贴满了沈家在扬州城的所有店铺和宅院。
曾经不可一世的沈家,一夜之间,大厦倾颓。
挤兑的人潮早已散去,变成了围观沈家被查封的吃瓜群众。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一位双目失明的拄杖老者。
他侧耳“听”着周围的议论,干枯的嘴唇微微上扬。
他忽然对身旁一个看似普通的路人轻声道:“这女娃娃,不简单。她这一手‘虚市引实崩’,以自身为饵,诱敌入瓮,再引爆其根基,环环相扣,滴水不漏。看来,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倒是给她教出了个好学生。”
那路人闻言,身形一震,恭敬地低下头:“翁老,您是说……那个丫头,是‘老瞎子’的传人?”
盲眼老者,正是当年名震江湖,后悄然隐退的前朝户部库使,人称“算无遗翁”的传奇人物,也是当初指点过苏晚照的“老瞎子”的师父。
他本已不问世事,却被苏晚照这惊天一局引得心潮澎湃,忍不住亲自前来观战。
“何止是传人,”算无遗翁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此刻,身处风暴中心的苏晚照,却对外界的一切置若罔闻。
她正坐在苏记总号的后堂,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舆图。
忽然,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冰冷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天下商王”主线任务倒计时:33天。】
【恭喜宿主完成阶段性胜利,解锁新权限:“资源调配·三州共享”。】
【权限说明:宿主可即时调用扬州府之粮、湖州府之布、越州府之铁,三州资源,互通有无。】
苏晚照虽听不见声音,但她眼前的舆图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代表着扬州、湖州、越州的三个板块,骤然泛起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三道金色的流光在舆图上空交汇,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
粮食、布匹、钢铁……这不再是虚无的银两,而是能活人、能兴业、能定国的真正基石!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所填满。
沈世昌,不过是她征途上的一块垫脚石。
她的战场,是这天下!
苏晚照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一行字,字迹清丽却力透纸背:
“明日,开仓放粮。凡持苏记银券者,一券,换三升米。”
这一局,她不仅要赢,还要赢得人心,赢得天下。
夜色渐深,扬州城的喧嚣终于渐渐平息。
苏晚照处理完所有事务,独自一人坐在空无一人的铺子后堂。
四周静谧无声,对她而言,白日的鼎沸与此刻的寂静并无分别。
世界在她这里,永远是一幅无声的画卷。
她赢了,赢得干脆利落,可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梨花木桌面上划过,仿佛在描摹着某种复杂难言的纹路。
这纹路,似乎在她的指尖下有了生命,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繁复。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她无声的世界里,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