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凡提出放弃董事会投票权,转而寻求建立“联合技术委员会”时,谈判室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的冰面,先是凝滞,随即漾开了细微却决定性的裂纹。
沈岱渊那总是紧锁的、带着审视和戒备的眉头,第一次真正地松弛下来。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那份几乎被他翻烂的技术简报,仿佛在确认刚才听到的话语是否真实。
窗外的阳光偏移,将他的侧影拉长,在那张写满疲惫与执拗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复杂光影。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以及彼此并不平稳的呼吸。
叶凡没有催促。他同样沉默着,给足对方消化和权衡的空间。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提议,无异于一场豪赌。他将擎天资本巨大的资金和战略期待,押注在了一个技术狂人的理想和信誉之上。这违背了太多商业投资的常规准则,甚至显得有些……疯狂。
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看到的不仅仅是“灵汐计算”那极具潜力的技术,更是沈岱渊这个人——他那份近乎偏执的纯粹,对技术本质的深刻洞察,以及眼底深处那份不曾被现实磨灭的、对改变世界的炽热渴望。这份渴望,叶凡曾经在自己身上也清晰地感受过。
不知过了多久,沈岱渊终于抬起头。他眼中那些尖锐的、防备的冰刺似乎融化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被触动的波澜。
“叶总,”他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低沉,也更为郑重,“您……确实和我想象中的投资人,不太一样。”
叶凡微微颔首,没有自得,只是平静地回应:“我只是认为,真正伟大的合作,源于彼此价值的认同和目标的趋同,而非简单的资本与控制。”
沈岱渊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联合技术委员会……这个提议,我可以接受。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请讲。”
“委员会的任何建议,尤其是涉及核心技术路线的,必须经过我们团队内部充分的技术论证和民主决议。擎天可以提出需求,可以分享场景,但不能以任何形式,包括通过资源倾斜施加隐性压力,来迫使我们的研发偏离既定方向。”沈岱渊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这是他在扞卫他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堡垒。
“理所当然。”叶凡毫不犹豫地同意,“技术的归技术。擎天需要做的,是提供尽可能丰富的应用场景和数据,帮助‘灵汐’的技术在实践中迭代和成熟,而不是扭曲它。”
这一刻,空气中那无形的坚冰,似乎“咔哒”一声,彻底碎裂了。
接下来的谈判,氛围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虽然依旧在条款细节上字斟句酌,争论不休,但那种理念层面的对抗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为了共同目标而梳理细节的务实与合作。
苏雨墨和陈默等人被重新请回会议室。当得知叶凡与沈岱渊达成的核心共识框架时,苏雨墨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随即化为一种更深层次的欣赏。她迅速调整了策略,带领法务和投资团队,开始在这个前所未有的合作框架下,填充具体的商业条款、知识产权归属、资金拨付里程碑等具体内容。
谈判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期间,有为了某个专利授权范围的激烈讨论,有为了资金使用监管尺度的反复拉锯,也有为了未来商业化收益分成的谨慎测算。但无论争论多么具体和琐碎,那个由叶凡和沈岱渊共同奠定的“信任与技术驱动”的基石,始终未曾动摇。
在最为疲惫的深夜时分,当双方团队因为一个技术成果优先使用权的定义再次陷入僵局时,叶凡没有继续在条款上纠缠。他让助理送来了咖啡和简单的宵夜,然后走到会议室一角的电子白板前,拿起笔。
他没有画商业模型,也没有写法律条款。他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一边是代表星火科技的、封闭的、高耸的“专利高塔”,另一边,则是代表擎天与灵汐联合生态的、开放的、由无数节点连接而成的“网状结构”。
“沈博士,你看,”叶凡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却目光炯炯,“星火科技试图用高塔垄断天空。而我们所做的,是在构建一片森林。每一棵树木——可能是你的灵汐芯片,可能是雨墨的智能星座管家,也可能是未来无数加入我们生态的开发者和合作伙伴——都拥有独立的根系和向阳生长的自由。但我们共享阳光、雨露(数据和资源),我们的根系在地下交织,彼此支撑,最终形成一片任何高塔都无法摧毁的、生生不息的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