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身影正背对着她,盘腿坐在蒲团上。他们之间隔着三尺距离,如同棋盘上的楚河汉界,谁也没有看谁,谁也没有说话。
剑拔弩张的沉默,几乎比午宴上的唇枪舌剑还要令人窒息。
顾沉不在。
去哪了?
林满的心微微一紧。
她的目光落在高聿珩的背影上。
虽然这个“表弟”不待见自己,但他对顾沉的维护却是真切的。
或许,可以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
打定主意,准备上前。
忽然,一只手毫无预兆地从廊柱的阴影里探出,温热干燥,带着温柔的力道,精准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向后一拽!
林满心头一惊,下意识便要挣脱。
可当她看清来人时,所有防备卸下,通通化成了依赖。
顾沉身上那件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纽扣,冲淡了午宴时的疏离,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随性。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噤声,牵着她不发一言,走入祠堂侧面一处隐蔽的墙角,那里被一丛茂盛的芭蕉叶遮挡,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私密空间。
直到确认无人能窥见,他才松开手。
“怎么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茶台上拿起纸巾,俯身擦拭着她额角渗出的薄汗。
“想看看你们在干什么。”
林满仰头望着他,心跳还没能从刚才的惊吓与重逢的喜悦中平复。
“受罚呀。”顾沉的语气稀松平常。
林满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他身后瞟了瞟,脑海里闪过顾柠那“言之凿凿”的画面,她试探着问:“真的……抽屁屁了?”
顾沉擦拭的动作停住了。他垂眸,对上她那双写满好奇与担忧的眼睛,眸底的错愕迅速掠过,漾开一片忍俊不禁的笑意:“谁告诉你受罚是这个?”
“顾柠呀。”
“她的话你也信。”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顺势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带着宠溺。
“那你有没有受伤嘛。”
顾沉忽然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线被刻意压低,带着一丝缱绻的沙哑:“这么担心我?”
“废话。”
回应她的,是一个印在她手背上的吻,轻柔,带着安抚的力量。
林满微微撅起嘴:“我给你发微信,你怎么不回我?”
“手机静音了。”他眼中的纵容几乎要溢出来,“陈叔告诉我,你在栀园安顿好,我正要过去找你,就看见有个小影子在祠堂门口鬼鬼祟祟的。”
顾沉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
随即,他眼中的戏谑褪去,换上深沉,期待的认真。凝视着她,轻声问:
“栀园,喜欢吗?”
林满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坚定:“喜欢。”
她喜欢的,又何止是那座庭院。
“所以,受罚只是静坐?”她仍执着于抽屁屁这个环节。
“不全是。”顾沉直起身,平静的给她解答:“以前确实有藤条,长大了,总要些体面。”
“哦,”林满指了指祠堂的方向,“那你为什么……”
“又没有人管我,罚不罚都一样。”玩世不恭的语气,仿佛在嘲弄着这套虚伪的规则。
顾沉牵着她的手,引她到角落里一张宽大的沙发上坐下。
林满这才发现,这处隐蔽的角落里,一张宽大的沙发足够容纳两人休憩,小巧的茶台上不仅有茶具,还静静地躺着一台正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
一应俱全,简直是个“偷懒”的绝佳场所。
她有些哭笑不得:“没人管你,你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话音刚落,顾沉的眼中便闪过一丝狡黠。
他忽然倾身靠近,一手撑在她身侧的沙发扶手上,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与阴影里。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滑到她的腰间,隔着薄薄的裙料,用指腹若有似无地打着圈。
那细微的摩挲,却像一簇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我可以,”他刻意压低了嗓音,气息温热地拂过她的耳畔,“再肆无忌惮一点。”
林满的心跳骤然失序,触电般地按住他那只作乱的手,又急又羞地推着他坚实的胸膛:
“疯了,这里挨着你家祠堂!”
“所以呢?”他不仅没退,反而将距离又拉近了几分,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为什么不走,还躲在这里偷懒?”
看着她被逗得双颊绯红、眼波流转的模样,顾沉终于不再捉弄她。
他缓缓直起身,那份迫人的压迫感随之消散。
“图个清静处理工作,”他指了指屏幕上复杂的K线图,随即又朝祠堂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还有……我怕他俩打起来。”
这个理由听起来十分正当。
林满想起高聿珩的冲动,信了几分。
“……也对,你表弟,确实有点憨。”
顾沉不置可否。
心绪渐渐平复,林满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你今晚住哪?”
“你想我住哪?”他反问,漆黑的眼眸里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
“我们一起住……会不会被发现?”
顾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放心,不会。栀园周边的路线都被我改过了,没有专人带路,谁也接近不了。”
林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所以现在是……只能出不能进,那我岂不是回不去了?”
“聪明。”顾沉显而易见的愉悦。他顺势将她带入怀中,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让她安心地靠在自己身上,“所以现在,你只能陪我一起‘受罚’了。”
午后最静谧的时光,就这样被他们“浪费”在了祠堂边上这方无人打扰的天地里。
外界的纷扰与算计被彻底隔绝,耳边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他敲击键盘时清脆的声响。
林满枕着他的臂弯,听着他沉稳如常的心跳,一天积攒下来的疲惫与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
不知不觉间,她沉沉睡去。
待她再次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顾沉不知何时喊来了陈管家,正低声吩咐着什么。
见她醒来,他停下交谈,信步走来,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带着刚睡醒的暖意。
“斋宴要开始了,让陈叔先带你回去。”他的声音温柔依旧。
说完,他理了理自己微皱的衣领,重新恢复了那个清冷自持的顾沉。
就在林满以为他要转身离开,汇入那两个“受罚者”的行列时,他再次俯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在她耳边落下了一个隐秘的约定:
“斋宴结束后,回栀园等我。”
林满惺忪的睡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她乖顺地点了点头:“嗯。”
得到回应后,顾沉的眼中溢出笑意。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才转身,往祠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