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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更大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像要把这世界砸出无数窟窿。
林满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她穿行在潮湿拥堵的街道上,雨刮器在眼前机械地摆动,每一次刮过,都像是抹去一层新的泪水,却永远无法让她看清前路。
西王大厦,八十二层。
她身影出现在这里时,整个办公区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键盘声停了,呼吸声都仿佛被掐断。
她像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敌人,每一步都踩在众人无声的敌意上。
整个办公区,弥漫着一股死寂般的、压抑的氛围。所有员工都低着头,默默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没有人交谈,没有人走动。
那些躲闪又鄙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刺向她。
林满走过时,一个埋头工作的女职员,下意识地将桌上的一杯热咖啡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窃窃私语声,躲闪的目光,毫不掩饰的鄙夷……
她不在乎。
此刻,全世界的审判,都抵不过她内心那份快要将她烧成灰烬的焦灼。
林满径直走到前台,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焦急。
“我找顾总。”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前台女孩看着她,那眼神复杂得像在看一个怪物:
“抱歉,林董,”女孩的声音礼貌却冰冷,“顾总今天……没来公司。”
没来公司。
希望的火苗,被兜头浇灭。
他会去哪里?
在家?
公寓。
这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林满几乎是踉跄着转身,高跟鞋在地砖上敲出仓皇,不成调的节奏。
林满跑出西王大厦,一头扎进车里,带着雨水的冷气弥漫了车里狭小的空间。
她浑身发抖地拿出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几乎握不住。颤抖着解开锁,指尖悬在顾沉的名字上,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
说什么?
最后,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
下一秒,一脚油门,朝着那个刻在骨子里的地址疾驰而去。
雨幕将车窗外的霓虹扭曲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一如她混乱的心。雨水疯狂地拍打着车身,仿佛要将她连人带车一起吞噬。
车子在公寓楼下急停,她甚至忘了打伞,直接推开车门冲了进去。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得湿透,昂贵的西装套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单薄的轮廓,狼狈得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的折翼蝴蝶。
电梯里,镜子映出她惨白的脸和红得吓人的眼眶。她看着那个陌生的自己,心脏一阵抽痛。
十六楼,那扇熟悉的门近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颤抖的手,按下了门铃。
没有回应。
她不死心,发疯似的又按了几次,指尖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那块地方按碎。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她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了门把手上方的指纹识别器上。
那片小小的感应区,此刻像一个残忍的玩笑。
他……有没有删掉她的权限?
指尖轻轻贴了上去。
“嘀——咔哒。”
机械锁舌收回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门,开了。
那一瞬间,巨大的狂喜击中了她!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这不再是绝望的泪,而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他没有删掉她。
她推开门,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的颤抖和期盼。
“顾沉?”
回应她的,是满室的清冷和黑暗。
没有开灯,窗帘紧闭,空气里闻不到一丝属于他的气息,只有长期无人居住的、冰冷的尘埃味。
“顾沉……”
她的声音,被这巨大的空寂吞噬得一干二净,连回音都没有。
林满踉跄着走进去,穿过客厅,推开书房的门,最后是卧室。
没有人。
卧室的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衣柜里属于他的那一半,也挂得稀稀落落,仿佛主人只是回来匆匆收拾了行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刚才那扇门打开时所带来的所有希望和狂喜,在这一刻,被这令人窒息的空旷与死寂,碾得粉碎。
她机械地退出了卧室,退出了这间充满了他们回忆的公寓。
关上了门。
当那声“咔哒”再次响起,将她与那个空无一人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时,她再也撑不住了。
她颓然地背靠着那扇冰冷的门,缓缓地滑坐在了地上。
冰冷的地板,潮湿的衣物,都比不上她此刻那颗心的万分之一的冷。
她好像……真的把他,弄丢了。
是她亲手,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地,推了出去。
她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那压抑了太久的、绝望的呜咽声,再也无法抑制,从喉咙深处,汹涌而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哭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时候,一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了她那片混沌且绝望的心海。
还有一个地方。
aisonprivée。
她知道,她现在去那里,会面对什么。
她会面对所有人审判罪人般的眼神。
可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现在只想见到他。
她只想看他一眼,确认他是不是还好。
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林满缓缓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站了起来。
她用手背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所有的脆弱与绝望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自毁般的、被掏空了的决绝。
重新冲进了雨幕里。
车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像一道泛白的闪电,朝着那个她既熟悉又畏惧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