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老师,”摩根的声音低沉沙哑,破碎得如同被撕裂的旧布,在炉火持续的轰鸣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带着浓重的、被岁月和愧疚碾磨过后的疲惫,“我辜负了您的嘱托……您的托付……我还是没有完成……”他布满皱纹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触摸那冰冷的炉壁,却在半途无力地垂下,覆盖着钛合金装甲的左手关节在高温气流中发出细微的金属膨胀声。
“也许……我不该把真相藏得那么深……”摩根的目光依旧粘在那片吞噬一切的火焰上,语调沉郁,充满了自我拷问的钝痛,“三大法则……真相……如果我早点告诉他,承认灯塔的脆弱……让他看清脚下的深渊和可能的出路……而不是仅仅当做工具去使用、去期待……”他弓起的脊背在说这话时似乎压得更低了,仿佛那未能出口的秘密如同无形的巨石,“也许……他就不会为了救我,而撞进尼尔瓦纳那个地狱……也许今天站在这里的……就不是我们……为他送行……”他的话语破碎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被热浪卷走的、几乎听不见的悠长叹息,如同燃尽的灰烬飘散在灼热的空气中。虚空的灰烬飘落,无声无息。
医疗生态研究所核心实验室的冷白灯光下,嘉丽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综合操控台前。悬浮光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瀑布般无声倾泻,全是关于马克生命体征的最终记录、脊蛊生物组织的结构分析,以及……那最后时刻强行剥离时恐怖异常的神经电流震荡波形图。那张在暗红甲壳上扭曲浮现的痛苦人脸,仿佛仍在她的视网膜上跳动,混合着那个挣扎着发出来的奇怪声音。
她冰冷的视线在光幕上快速移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那枚老式机械表的冰冷金属表壳。她的思绪如同精密的齿轮在高速运转,越过了情感的泥沼,直接切入冰冷的逻辑分析。
剥离……侵蚀……融合……吞噬……马克的身体和那条脊蛊之间异常顽固的共生状态……最后剥离瞬间的致命反噬……矛盾的碎片在她脑中旋转、碰撞。
“生理机能崩溃临界点……神经束耦合强度阈值……耐受极限……”她低声自语,冰冷的词汇从薄唇间吐出。她调出马克被放入焚化炉前的最后一次生命体征扫描备份——那显示的的确是彻底的、无争议的生命终结。
一个极其微小的数据指标在光幕边缘闪烁,吸引了她的目光,马克样本中某种特殊蛋白质酶的活性扫描报告。最后一次检测,是在他被推入焚化炉前五分钟。
报告显示:活性为零。惰性的。冷冻样本常规保存下维持着完全的休眠状态。
这很正常,死了,细胞活性为零,酶停止了催化反应。这是铁律。
但嘉丽的指尖在悬浮光幕上悬停住了。一丝冰冷的、尖锐的直觉,如同手术探针般刺入她的逻辑链条,马克的身体内曾经发生过极度异常的生命力爆发,试图吞噬脊蛊。
而那条脊蛊的生物结构数据……它在被强行剥离前,其核心神经束释放过极其强大的生物电信号,远超记录中脊蛊的生理极限……像某种……反向的刺激?
惰性……休眠……就像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闪过。如果那种吞噬与反噬在极端外力碰撞的瞬间,并非彻底摧毁,而是强行将其推入了一个假死的……极端低耗的蛰伏状态?
焚化炉的轰响仿佛还在耳边……近五千度的高温离子焰……足以在瞬间气化一切有机物……不可能有任何生命迹象残留……
但……那脊蛊的物质结构……马克身体最后表现出的吞噬融合倾向……
嘉丽猛地转身,动作罕见地带着一丝急促的风声。值班的年轻助手被她骤然变化的气势惊得下意识后退半步。“博士?”
嘉丽甚至没有看他,黑色的短发甩动,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在幽冷的空气中劈开一道无形的通道。“通知中控室,调取焚化炉处理区三号炉口五分钟前所有出入口安全防护记录,屏蔽等级一级,授权码K0401!立刻!”
她语速极快,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像一道浅灰色的冷风刮过惨白灯光下的金属长廊,手腕上那块老式机械表秒针疾走的微小滴答声,在她疾行的脚步中竟显得清晰而急促。
她几乎是奔跑着穿过医疗层与火化处置区之间的连接通道,这对于日常冷静如精密仪器的嘉丽博士而言是极其罕见的情景。冰冷的风灌进她的实验服领口,带着那股残余不散的怪异甜腥味,越来越浓。
通道尽头,连接焚化炉前厅的气密门在眼前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