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颤,努力想维持平稳,“找到他们…之后呢?那些人…还会回到地面吗?”问的是灯塔上可能的生者,眼神深处却藏着对兄长孤身涉险的千言万语。新世界刚刚诞生,她惧怕再次失去这失而复得的亲人。
逍遥没有立刻回答。他倚着冰冷的栏杆,侧脸浸在夕阳的余晖里,沾着机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栏杆的锈迹上摩挲。远处,始源地那株巨大的玛娜之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半透明的花瓣如燃烧的晚霞。
“蕾蕾,”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似乎穿透了呼啸的风声,“还记得小时候,我总说想置身事外,但目前看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不得不如此了。”
诗蕾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时候觉得,置身事外多好啊,快意恩仇,无牵无挂。”逍遥笑了笑,嘴角带着惯常那种漫不经心,眼底却沉淀着诗蕾看不懂的深邃,“可后来才明白,真正的置身事外,不是无牵无挂,是心里装着太多人,太多事,重得迈不开步子,又轻得…让你不得不往前走。”
他转过身,正对着诗蕾。夕阳的金光落进他半睁半阖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朦胧醉意,而是诗蕾极少看到的、沉淀了千山万水的清澈和一种近乎沉重的温柔。
“那些人…赖大师,赫卢…还有灯塔上可能还在挣扎的人…他们拖着我,推着我,让我没法真的‘逍遥’。”他抬起手,不是揉她的发顶,而是带着厚重油污的指背,极其轻柔地拂过诗蕾微凉的脸颊,拭去一滴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泪水。那动作笨拙又珍重,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就像你拖着我一样,妹妹。有牵挂,才有路啊。”他的声音低下去,消散在风里,却重重落在诗蕾心上。
就在这时,白月魁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阳台入口处。她没有看诗蕾,目光径直落在逍遥身上,那双异色的瞳孔在暮色中像淬炼过的宝石,锋利而专注。
“该走了。”她的声音斩断风响,简洁如刀锋出鞘。
逍遥最后深深看了诗蕾一眼,那一眼仿佛要把妹妹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他松开手,转身走向白月魁,没有再说一句安慰的话。
诗蕾独自站在渐深的暮色里,脸上还残留着兄长指背粗粝冰凉的触感,和他话语中沉甸甸的分量。风吹干泪痕,也吹起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她看着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向悬梯,走向尚未完全沉入地平线的夕阳,走向南方未知的荒野与天空。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跳动着,带着不舍,带着痛,却也悄然滋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扎实的力量,一种被深深需要,也深深牵挂着的力量。
夜色彻底吞没了荒原。两轮月亮,一银一黑,已悄然高悬,以永恒的默契在深蓝天幕上缓缓运行,清冷的光辉为大地铺上一层薄纱。
改装越野车碾过崎岖的冻土,车灯在无边的黑夜中切开两道笔直的光柱。引擎的咆哮惊扰了夜的沉静,也惊动了荒原上刚刚安眠的生灵。几只皮毛厚实、形态似鹿似羊的新生种生物从隐蔽处惊起,迈开细长的腿,如幽灵般轻盈地跃入更深的黑暗。
逍遥坐在副驾,头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看似闭目养神。夜风从摇下的车窗灌入,带着荒野特有的、旷远寂寥的气息,吹动他散落的几缕发丝。魔刀千刃解下了刀鞘,就横放在他膝头。那由上千碎片组成的奇异刀身,在双月的光照下流淌着幽幽的冷光,刀身那些原本沉寂的恶灵图腾般的蓝色条纹,此刻竟如同沉睡的深海生物被唤醒,一丝丝幽蓝的微光在符文沟壑中缓缓流转、明灭,像在无声地呼应着这片寒冷月夜下新生的广袤世界。
驾驶座上,白月魁的侧脸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有些模糊,只有那只完好的眼睛映着前方车灯劈开的黑暗之路,专注而沉静。突然,她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后视镜。镜中,被车尾卷起的烟尘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紧追不舍。几道低矮、迅捷的黑影,贴着起伏的地表,如鬼魅般无声潜行,只有偶尔一瞬,月华会照亮它们眼中一闪而过的、属于掠食者的冰冷反光。
“后面,”她只吐出两个字,脚下油门却已无声地加重了几分。引擎的轰鸣陡然拔高,越野车如同被抽了一鞭的烈马,骤然加速。
逍遥依旧闭着眼,仿佛对迫近的危险浑然未觉。唯有他横在膝上的魔刀千刃,那幽蓝的纹路骤然间光芒大盛,原本只是微光流转的碎片缝隙,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湛蓝电光!无数跳跃的电弧像狂舞的精灵,瞬间缠绕包裹住整把魔刀,刺耳的“噼啪”声压过了引擎的咆哮。魔刀不再是凡铁,它仿佛变成了一柄被天雷握于掌中的神兵,刀柄上方三尺虚空中,一个庞大、威严、由纯粹雷霆能量构成的巨灵虚影正若隐若现地凝聚,法天象地,雷霆之王!
“呵,”闭着眼的逍遥,嘴角却勾起一丝近乎狂放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压抑太久终得释放的灼热战意,如同即将喷薄的火山,“看来这新世界的第一份‘见面礼’,够劲道!”
车在狂奔,刀在嘶鸣,后方的黑暗在逼近。
银月与黑月高悬,冰冷的清辉无声地洒落,见证着这辆冲向荒野深处的越野车,像一粒微小的、燃烧的星火,义无反顾地撞入未知的、更浓重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