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姥姥用桃木枝蘸着朱砂水,在小五子眉心点了个红印时。
窗外的日头正往西边沉,把屋里的土坯墙染得一片血红。
小五子刚被他奶奶架进门就瘫了,两只脚在地上拖出两道湿痕,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可他明明是从村卫生所走回来的——医生说他只是呛了点泥水,早就该干透了。
“奶……冷……”小五子缩在炕角,牙齿打颤,圆脸蛋没了往日的血色,泛着青灰。
茶壶盖发型黏在额头上,往下滴水珠,落在炕席上,晕开一小片黑印,那水闻着竟有股河泥的腥气。
他奶奶急得直抹眼泪,抓着后姥姥的手,指节都泛白:“他姨奶,你快瞅瞅,这孩子从卫生所回来就不对劲,老说冷,还总往墙根躲。
刚才吃饭,筷子都捏不住,掉地上三次了!”
后姥姥没说话,眼神直勾勾盯着小五子的脚。
我蹲在炕边,看见小五子的裤脚还在滴水,水顺着裤管流到地上,聚成一小滩,水里竟漂着几根绿藻,跟村东头河里的一模一样。
更吓人的是,他的脚踝上缠着一圈圈细黑的线,像是水草,可伸手一摸,又啥都没有。
只有一片冰凉,比后姥姥冬天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头还凉。
“张嘴。”后姥姥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
小五子听话地张开嘴,我凑过去一看,吓得往后缩了缩——
他的舌头尖上,竟有个青黑色的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牙印周围的肉都发乌,看着就疼。
后姥姥用食指蘸了点朱砂水,往他舌头上抹。
小五子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得像猫被踩了尾巴,身子在炕上扭成一团:“别碰!疼!有东西咬我!”
他奶奶赶紧按住他,后姥姥盯着小五子的眼睛,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是普通的水鬼缠上,是河底的怨煞勾了他的魂。
“你是不是带他去村东头河边了?”
我心里一慌,刚想开口,小五子突然停下挣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顶。
声音变得又细又尖,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不是他带的,是那小丫头片子摘了红绳,自己送上门的……
我们只是顺便带他回来,等着那小丫头再过来……”
这话一出,后姥姥的脸瞬间白了。
她猛地转身,从柜子里翻出桃木剑和黄符,黄符刚拿出来,就“哗啦”一声,自己燃了起来。
烧完的纸灰飘到小五子面前,竟聚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影,然后“滋啦”一声,被小五子呼出的气吹得散了,留下一股焦糊味,还混着河泥的腥气。
“孽障!还敢在这儿作祟!”
后姥姥举起桃木剑,往小五子身边的炕沿上一劈,“啪”的一声,炕沿上竟裂开一道缝,缝里渗出黑红色的水,闻着腥得让人想吐。
小五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不是小孩的,倒像是几个大人凑在一起笑。
又尖又怪:“你拿桃木剑也没用,那小丫头的红绳已经被我们染黑了,她身上的怨煞还没除干净,早晚得跟我们走……”
他奶奶吓得哭出声,死死抱着小五子:“他姨奶,你快救救他!我就这一个孙子啊!”
后姥姥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七枚铜钱,还有一小撮我的头发——
就是上次编红绳剩下的。
她把铜钱往小五子身上一撒,铜钱落在他身上,竟“滋滋”响,冒起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