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襄阳南城门的土坡上,看着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鼻子里满是混杂着泥土、麦香和柴火的味道——这是襄阳城在蒙古人撤走半个月后,终于重新活过来的气息。
半个月前,蒙古大将阔端带着残兵往北逃的时候,我还站在西城墙的箭楼上,看着他们丢盔弃甲的背影,手里攥着的铁弓都被汗浸得发滑。那时候城墙上到处是黑黢黢的箭孔,脚下踩着没清理干净的断箭和碎石,空气里飘着的是硝烟和血腥味,连风刮过都带着一股子冷意。可现在不一样了,城门口摆摊的小贩又支起了摊子,卖包子的蒸笼冒着白气,挑着担子的货郎一边走一边摇着拨浪鼓,连丐帮的小弟子们都敢凑在摊子前,用讨来的铜板买块糖糕吃了。
“林长老!”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南舵的小弟子狗剩,这小子怀里抱着个布袋子,跑得满头大汗,脸上还沾着块黑灰,像是刚从哪个灶台边蹭过来的。
“慌慌张张的,什么事?”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这半个月我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先是跟着耶律齐帮主清点丐帮的伤亡,又帮着城里的衙役安置流民,晚上还要去各个分舵巡查,现在眼睛里估计都布满了血丝,连狗剩都看出我脸色不好,递过来一个还热乎的菜包子:“长老,您先垫垫肚子,赵舵主让我来喊您,说流民安置点那边出了点事。”
我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白菜和猪油的香味瞬间在嘴里散开,这半个月吃的不是干粮就是糊粥,好久没尝到这么实在的味道了。“安置点怎么了?是缺粮食还是有人闹矛盾?”
“都不是,”狗剩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点为难的神色,“是有几个流民说想跟着咱们丐帮学本事,还说愿意缴帮费,可赵舵主拿不定主意,让您过去看看。”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丐帮收弟子向来没那么多规矩,只要认丐帮的规矩,肯守本分,哪怕是流民也能入帮。但这次不一样,蒙古人刚走,城里的流民少说也有几千,要是都来入帮,丐帮的粮库怕是撑不住,而且这些人里鱼龙混杂,万一混进蒙古的探子,那麻烦就大了。
“行,我这就过去。”我把剩下的包子几口吃完,跟着狗剩往城南的流民安置点走。路上能看到不少丐帮弟子在帮着清理街道,有的在修补被蒙古人烧毁的房子,还有的在给老人和孩子送热水。这些弟子大多是污衣派的,脸上手上都沾着灰,但眼里却有光——襄阳保卫战打下来,丐帮弟子死了两百多个,伤的更是不计其数,可活下来的人反而更齐心了,连之前总跟污衣派对着干的净衣派弟子,现在也跟着一起干活,没人再提什么“干净”“体面”的说法。
走到安置点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赵老栓站在一个土坡上,正跟几个流民说话。赵老栓是南舵的舵主,也是看着我从一个刚入帮的污衣袋弟子一步步走到七袋长老的人,他性子直,说话也冲,但对丐帮忠心耿耿,这次守城战里,他带着南舵弟子守南城门,胳膊被蒙古人的箭射穿了,现在还吊着绷带。
“林长老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围在赵老栓身边的流民都转过头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这些流民大多衣衫褴褛,有的脸上带着伤,有的手里还抱着饿得直哭的孩子,但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之前的惶恐,反而带着点期待。
赵老栓看到我,连忙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长老,这几个流民都是从邓州逃过来的,家里人都被蒙古人杀了,说是想跟着咱们丐帮,一来有口饭吃,二来也想学本事,以后能报仇。”
我看向那几个流民,最前面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看着挺吓人,但眼神很诚恳。他见我看他,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道:“小人王虎,是邓州的猎户,蒙古人破城的时候,我带着几个同乡逃出来的,听说丐帮在襄阳抗蒙,还保护百姓,就想着能加入丐帮,跟着长老们杀蒙古人!”
他身后的几个流民也跟着附和,有个年轻点的小伙子甚至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伤:“长老,我这伤就是跟蒙古人拼命的时候弄的,只要能报仇,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本来能安安分分过日子,却因为蒙古人的入侵家破人亡,现在只想找条活路,还想报仇。可丐帮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允许收这么多人,粮库的粮食只够现有的弟子吃三个月,要是再收流民,不等蒙古人再来,自己就得先饿肚子。
“你们的心意我懂,”我叹了口气,声音放柔和了些,“但丐帮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粮食不多,而且入帮不是简单的事,得守丐帮的规矩,还得接受训练。这样吧,你们先在安置点住着,我跟帮主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安排点活计,比如帮着修补房子、开垦荒地,只要肯干活,就有饭吃。至于入帮的事,等过段时间,咱们再慢慢说。”
王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随即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谢谢林长老!只要有饭吃,有活干,我们就满足了!以后长老要是用得上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他几个流民也跟着跪下来,我连忙上前把他们扶起来:“快起来,丐帮不兴这个。大家都是苦命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打发走这些流民,赵老栓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长老,您这么做是对的,现在确实不能随便收人。不过安置点的粮食快不够了,昨天我去粮库看了,糙米只够再撑十天,要是不赶紧想办法,怕是要出乱子。”
我皱了皱眉,粮库的事我也知道,之前蒙古人围襄阳的时候,把城外的粮仓烧了不少,城里的存粮本来就不多,守城的时候又消耗了大半,现在确实紧张。“我已经让人去联系城外的粮商了,看看能不能运点粮食进来,另外,我还想着组织流民开垦城南的荒地,那边有几百亩地,之前因为战乱没人种,现在正好可以种点荞麦、粟米,这些作物生长期短,说不定能解燃眉之急。”
赵老栓点了点头:“还是长老想得周到,不过开垦荒地需要农具和种子,咱们丐帮可没那么多存货。”
“农具的话,我已经跟城里的铁匠铺打过招呼了,让他们优先打造锄头、镰刀,费用从丐帮的经费里出。种子的话,我打算去跟朝廷要,这次守城战丐帮立了功,主战派的曹友闻将军之前还说要谢咱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他提提。”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我抬头一看,是几个穿着宋军盔甲的士兵,正朝着安置点这边过来。为首的那个士兵看到我,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走过来:“请问是丐帮的林越长老吗?曹友闻将军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我心里一动,曹友闻将军是南宋的主战派将领,这次襄阳保卫战,他带着援军从城外夹击蒙古军,立了大功。之前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这人性格耿直,对丐帮也挺敬重,不知道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好,我这就跟你走。”我跟赵老栓交代了几句,让他继续盯着安置点的事,然后跟着那几个士兵往城西的宋军大营走去。
宋军大营就在城西的空地上,远远就能看到帐篷连成片,士兵们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动地。走到大营门口,曹友闻已经亲自在门口等着了,他穿着一身铠甲,脸上带着点疲惫,但眼神很亮,看到我,连忙上前几步,笑着说:“林长老,可把你盼来了!”
“曹将军客气了,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我拱了拱手,跟着他走进大营。
走进中军大帐,曹友闻让人给我倒了杯热茶,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布袋子,递给我说:“林长老,这是之前说好的,朝廷给丐帮的赏赐,里面有五百两银子,还有两百石粮食,已经让人送到丐帮的粮库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曹友闻这么干脆,连忙道谢:“多谢曹将军,这下丐帮的粮荒能缓解不少了。”
曹友闻摆了摆手:“这是你们应得的,襄阳保卫战要是没有丐帮的帮忙,我们也打不赢蒙古人。不过这次找你,不光是送赏赐,还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商量。”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语气变得严肃:“蒙古人虽然撤了,但我得到消息,窝阔台已经下令,让阔端在北方休整,明年春天可能会再次南侵,而且这次的兵力会比上次多一倍。朝廷虽然想派兵增援襄阳,但主和派的官员一直从中作梗,现在兵力根本不够,所以我想问问丐帮,明年要是蒙古人再来,你们能不能继续协助守城?”
我心里一沉,之前我就担心蒙古人会卷土重来,现在看来,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丐帮现在虽然士气高涨,但伤亡也不小,要是蒙古人真的派更多兵力来,光靠丐帮和现有的宋军,怕是很难守住襄阳。
“曹将军放心,丐帮肯定会协助守城,”我坚定地说,“不过蒙古人兵力雄厚,光靠我们两家怕是不够,我觉得应该联合江湖上的其他门派,比如峨眉、全真、昆仑,之前我们已经跟这些门派结了盟,要是能让他们派弟子来支援,守住襄阳的把握就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