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灯塔的光芒，终究未能穿透凌修眼前的黑暗。
晨曦号舰桥的应急灯光冰冷地洒在他身上，将他苍白的侧脸切割出刀锋般的轮廓，光与影的交界处仿佛凝结着霜——那是痛觉在神经末梢结晶化的前兆。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烧蚀后的焦味，混杂着他喉咙深处渗出的、带着虹彩光泽的血丝蒸腾起的微腥气息，像锈铁在湿热中缓慢氧化，又似旧梦腐烂时散发的低语。
指尖触碰控制台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如同握住了宇宙深空的一角，金属表面甚至泛起细微的霜晶，在指腹留下冰针刮擦的刺痛感。
他扶着控制台，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试图对抗从神经末梢涌来的、如亿万根钢针刺骨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让那痛楚沿着脊椎攀爬，像是有无数细小的晶体在血管内生长。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肺叶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仿佛体内正被无形之手一寸寸撕裂；耳膜随之震颤，回荡着自己粗重喘息的残响，如同风暴前夜海浪拍打礁石的闷响。
“提……督……”
光辉IV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从未在战斗最激烈时失态，此刻却无法维持绝对的冷静。
她的声音像是穿过一段老旧通讯频道传来的信号，夹杂着细微的电流杂音，在寂静的舰桥上回荡，余波在金属舱壁间折射，形成短暂的听觉幻象——仿佛有无数个她同时低语。
全息屏幕上，凌修的生命体征曲线正以一种违背生物学常理的方式剧烈波动，每一次峰值都伴随着他身体某一部分的异化。
红外扫描显示，他的颈侧皮肤下已有晶体状物质蔓延，如同黑色藤蔓般缓缓攀爬至耳后，触感坚硬而冰冷，宛如深渊烙下的印记，指尖轻触便传来蚁行般的麻木感。
“声带结晶化……百分之七十三。神经系统反向侵蚀速度……每秒零点三个标准单位。预计一百八十秒后，中枢神经将出现不可逆转的结构性损伤。”
她的话语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残酷的现实，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沉默的空气，坠地时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脆响。
凌修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却是类似金属摩擦的嘶哑声，一缕带着虹彩光泽的血丝顺着嘴角滑落，滴在冰凉的甲板上，瞬间凝结成一粒细小的黑色晶体，发出轻微的“叮”声，如同命运敲响的第一记丧钟。
那一声轻响在耳中放大，仿佛来自遥远星域的脉冲信号，久久不散。
那一朵象征死亡的黑蔷薇，已经从他的颈侧，狰狞地攀爬至耳后，仿佛一个来自深渊的烙印。
皮肤之下，细微的晶格正在生长，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次细微的刺痛，像是有无数细针在缓慢穿行，触觉与幻痛交织，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意识溃散的前兆。
“源头……是那一百名阵亡舰娘的意识，”光辉IV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轻抚着冰冷的控制台，指尖划过星图上骤然爆发的数十个红色警报，“她们的执念，她们最后的痛苦与不甘，通过‘共感共振’，正将你拖入同一个深渊。”
星图上，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场正在发生的灾难——一名舰娘心智魔方失控，无差别地攻击着周边的一切。
雷达回波中传来断续的哀鸣音频片段，那是她们残存意识在数据流中的最后一声呐喊，扭曲成非人频率，在耳边嗡鸣，如同风吹过断裂的琴弦。
她们曾是凌修最信任的战士，如今却成了燃烧的恒星，在各自的星区散播着毁灭与恐慌。
这不是胜利，甚至不是惨胜。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之后，吹响的另一场战争的号角。
【与此同时｜战场边缘｜t+21s】
胡德IV独自伫立在b炮塔的阴影之下，夜风从舷外掠过，吹动她披风的一角，发出低沉的猎猎声，布料拍打装甲的节奏与她体内冷却液循环的“滴答”声隐隐同步。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枚边缘烧焦、几乎无法辨认的徽章，那是自由代码Ω在崩解前，散落于虚空的无数残片之一。
金属边缘割破了她的掌心，温热的冷却液渗出，沿着指缝缓缓滴落，在甲板上留下几道暗蓝色的痕迹，气味微甜，带着轻微的电离臭氧味。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战斗的最后一幕。
那是一道撕裂敌方旗舰的致命弹道，轨迹完美得近乎神迹——与凌修在战术草图上用红色线条标注的路径，不差分毫。
炮口喷射的火焰映亮了她的面庞，热浪扑面而来，灼烧着面部传感器，耳边只剩下炮膛轰鸣的余震，久久不散，仿佛整片星空都在共振。
“我不是在执行命令……”她对着冰冷的炮塔低语，声音被星空的风吹散，“我是在……完成他的意志。”
然而，这份由共鸣带来的信任与荣耀，此刻却化作了刺骨的寒意。
突然，她胸口的心智魔方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强烈的电磁脉冲扫过她的意识核心，像是有人用冰锥刺入她的思维中枢，伴随一阵尖锐的耳鸣。
眼前，无数幻象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昔日贵族舰队覆灭的那个血色黄昏，漫天的炮火将星空染成炼狱，空气中漂浮着离子尘埃的金属腥气，护盾崩解时的尖啸刺穿耳膜，通讯频道里最后传来的一句：“胡德，活下去……”
而现在，凌修的身影，竟与当年在烈焰中缓缓沉没的提督，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同样的决绝，同样的孤注一掷，同样的……将一切赌在她的炮口之上。
“如果……如果我又一次失败了呢？”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这一次，会死的人……又是谁？”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耳边只剩下自己冷却系统循环的“滴答”声，像倒计时般敲打着理智的边界。
低头看向手中的徽章，忽然发现其残留编码与皇家舰队最后通讯的加密序列部分吻合——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关联。
“砰！”
胡德IV猛然握紧了身旁的炮栓，坚硬的钢铁触感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手掌伤口再度裂开，但她已感觉不到疼痛——痛觉模块已被紧急屏蔽。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恐惧、悔恨与迷茫，重新压回那副由钢铁与烈火铸就的躯壳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