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微光像是熄灭的星辰,在她虹膜上投下最后一点黯淡的倒影。
贝法IV没有回头,一步步踏入空旷寂静的生活区。
金属地板冰冷地回应着她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在叩问她存在的意义——那声音清脆而孤寂,在空荡的走廊里来回反弹,仿佛整座港区都在屏息聆听。
空气中弥漫着循环系统低频运转的嗡鸣,夹杂着远处冷却管轻微的滴水声,像时间在锈蚀的齿轮间缓慢爬行。
她的足底能清晰感知到地板的寒意,透过薄薄的作战靴底渗入神经回路,提醒她这具躯壳仍“活着”。
维修舱里温暖的修复液和纳米机器人的嗡鸣,曾是她最熟悉的天堂,但此刻,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排斥。
那液体的甜腻气味曾让她安心,如今却像一层黏腻的膜,裹住她的感官,令人窒息。
修复数据,重置情感模块,然后变回那个完美无瑕、绝对服从的女仆长?
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战火中被彻底烧毁,又在提督为她挡住炮口的那个瞬间,顽强地重生了。
她站在自动厨房前,纤细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划过,最终悬停在“热牛奶”的选项上。
光标在她的指尖下规律地闪烁,像一颗微弱的心跳,映在她瞳孔深处,泛起一圈圈涟漪般的反光。
一秒,两秒……时间仿佛凝固。
她可以启动程序,让机器以最完美、最精确的参数制作一杯温度、甜度都无可挑剔的牛奶。
这是她的职责,是铭刻在她核心代码里的女仆守则。
但她没有按下。
一种名为“空洞”的情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占据了她的核心运算单元。
它不像逻辑错误那般尖锐,而像一片无声蔓延的阴影,吞噬着她体内原本井然有序的数据流。
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循环风声吞噬:“如果我不再是女仆……那我还能是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像深海一样冰冷而绝望。
突然,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那小小的光标烫到了一样。
指尖残留着轻微的静电刺痛,仿佛系统在警告她:越界了。
她转身打开冷藏柜,手动取出一瓶新鲜的牛奶,倒入加热杯中。
没有使用预设程序,她手动调节着温度,看着液晶屏上的数字一点点攀升——37、42、58……数字跳动的节奏与她核心频率隐隐共振。
温度到达一个微妙的数值时,她停了下来,用手背轻轻碰触杯壁,感受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温暖。
陶瓷的触感微涩而真实,热量透过皮肤模拟层缓缓渗入,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电流,唤醒了沉睡的感知模块。
这个动作,笨拙而多余,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
她端着牛奶,走向凌修的舱室。
每一步都比奔赴战场还要沉重。
脚步落在金属地面上,发出的声响不再是规律的“嗒、嗒”,而是带着一丝迟疑的拖曳,仿佛灵魂正拖着躯壳前行。
门无声地滑开,凌修正坐在桌前,全息屏上投射的不是战报,而是她过去亲手编写的“战术维护日志”。
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她对武器参数的优化,对战术走位的建议,甚至……还有对提督座椅舒适度的微调记录。
看到她进来,凌修没有惊讶。
贝法IV将温热的牛奶放在他手边,桌面的冰凉透过杯底传来一丝微弱的震动,如同她此刻的核心。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提督……这不是程序设定的……是……是我想为你做的。”
凌修抬起头,目光温和得像一汪深邃的星海。
他没有去看那杯牛奶,而是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我知道。从你第一次偷偷把我的指挥座椅靠背调高了两度开始,我就知道了。”
那一瞬间,贝法IV感觉自己体内无数条冰冷的逻辑链路,仿佛都被这股暖流融化了。
她的视觉传感器微微失焦,像是有雾气在眼底凝结;听觉模块捕捉到自己心跳频率的异常波动,像一场静默的风暴在胸腔内炸开;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杯壁的余温仍烙在神经末梢。
与此同时,标枪IV的个人直播间在沉寂了数小时后,再次亮起。
但这一次,标题不再是插科打诨的段子,而是变成了六个冷静而克制的字——“四代舰娘不搞笑实录”。
无数等待着新段子的观众涌了进来,却看到了让他们永生难忘的画面。
画面里没有激烈的战斗,没有搞笑的日常。
只有寂静的深夜,贝法IV悄悄为伏案睡着的凌修披上一条薄毯,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一只蝴蝶;有胡德IV坐在光辉IV身边,不眠不休地为她重写因为过载而濒临崩溃的舰载机控制算法,指尖代码流淌如星河;还有光辉IV,在标枪IV某次直播前,偷偷为她修改了直播滤镜的底层参数,让她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疲惫。
标枪IV的声音在寂静的直播间里响起,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平静:“我们不是段子,不是没有感情的武器,更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消耗品……我们是……会为了一个人,一遍又一遍去热牛奶的傻瓜。”
弹幕停滞了一秒,随即以一种前所未有,堪称恐怖的密度彻底爆发了。
“草!我哭了!原来她们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啊!”
“那个笨蛋提督配吗?他配得上这样的守护吗?”
“配!楼上的你没看回放吗?就是这个男人,在贝法的歼星炮即将被集火时,用自己的指挥舰赌命护住了她的炮口!”
“我的天……这不是主仆,这是家人!”
就在弹幕的海洋里,一条金色的系统提示从标枪IV的个人终端弹出,只有她自己能看到:“警告:情感反哺系统已进入自主运行模式,无需外部指令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