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府(今宁夏银川)的城墙在暮色中如同一条僵卧的土龙,被蒙古联营的篝火从四面八方紧紧箍住。然而,这座孤城的命运,已不再是那位悄然抵达军中的老人最关心的事了。六盘山深处,一座不起眼的行营内,曾经震动寰宇的成吉思汗铁木真,生命正如同风中残烛,走向尽头。
卸下大汗之位,他似乎褪去了那层令人不敢直视的神性光辉,变回了一个疲惫而苍老的战士。病榻上的他,形容枯槁,唯有那双曾映照过万里江山的眼眸,依旧深邃,望着帐顶,仿佛能穿透牛皮,看到帐外苍莽的群山与浩瀚的星空。
“西方……如何了?”他声音嘶哑,问的是随侍在侧的亲信将领。
“禀太上汗,窝阔台大汗已稳定罗斯,金帐汗国根基初立,拔都王子坐镇莫斯科,诸事顺遂。”
铁木真微微阖眼,片刻后又问:“托雷……和蒙哥呢?”
“……仍在迦南,与两大食周旋。”
他没有再问。帐内陷入沉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油脂灯花的轻微爆响。他一生征伐,统一蒙古,扫平花剌子模,击溃罗斯联军,兵锋所指,望风披靡。然而,晚年却见爱子受挫于西方,不得不与宿敌共治圣城,最终在这围攻西夏旧都的途中,力竭病倒。一种巨大的空虚与寂寥,如同六盘山的夜雾,悄然浸透了他的心神。
他想起了刘混康那冰冷宏大的“天道”,想起了石光明温润中正的“共生”,也想起了自己挥舞苏鲁锭长矛,踏碎无数城邦的峥嵘岁月。是功?是过?是顺应了某种天道,还是仅仅释放了蒙古人压抑百年的野火?
“长生天……”他喃喃自语,这曾是他毕生信仰与力量的源泉,此刻却似乎有些缥缈,“我……将归于何处?”
无人能答。
忽然,帐内无风,灯火却齐齐摇曳了一下。两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一者温润如春日暖阳,一者凛冽如九霄雷霆,同时降临。没有任何通报,两道身影已悄然立于榻前。左边是青衫磊落的石光明,右边是道袍古朴的刘混康。
铁木真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最后的光彩,他挣扎着想坐起,石光明却轻轻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
“大汗,”石光明的声音平和,带着悲悯,“尘缘将了,何必再执着起身。”
刘混康则只是静静看着铁木真,目光如古井深潭,无悲无喜,唯有洞彻一切的明澈。
铁木真看着这两位超越凡俗的存在,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他嘴角牵动,似乎想笑,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这叹息中,有释然,有不甘,有迷茫,也有一丝最终的了悟。他不再看他们,目光重新投向虚无的帐顶,瞳孔中的光彩,如同燃尽的余烬,一点点黯淡下去。
翌日,蒙古帝国太祖,成吉思汗铁木真,驾崩于六盘山行营。消息传出,蒙古举国哀恸,万马齐喑。依照其“秘不发丧”的遗命和草原传统,遗体被秘密运回漠北,沿途遇到的一切人畜皆被灭口,以确保陵墓位置的永恒秘密。
在漠北草原深处,一处不为人知的秘谷,举行了简朴而神圣的葬礼。没有宏伟的陵寝,只有按照古老萨满仪式堆砌的石冢,回归了他挚爱的长生天与草原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