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瘦削、却异常稳定的手,凭空伸出,轻轻握住了车夫的手腕。
车夫一愣,挣扎着回头,看到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穿着普通灰色道袍、须发花白的老人(正是刘混康的形象)。老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让暴怒的车夫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酒意都醒了几分。
“你…你干什么?滚开!”车夫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如同铁钳,纹丝不动。
刘混康没有看他,目光落在那个浑身颤抖、眼中含泪的老马身上。他松开手,轻轻走到老马身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抚上老马那被鞭打得皮开肉绽、剧烈起伏的腹部。
在他的掌心触及马身的瞬间,一股温暖、磅礴、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安抚力量的深红真罡(已与他本性合一,故而无显色)缓缓渡入。
老马猛地一颤,痛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与舒缓。它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敛、生出新的肉芽。耗尽的力气仿佛重新回归,冰冷的身体变得温暖。
同时,另一股细微却不容抗拒的意念,顺着刚才的接触,流入了那醉鬼车夫的脑海。并非惩罚,而是一幅幅画面:他自身的贫困潦倒、生活的重压、借酒消愁的丑态、以及……这匹老马多年来任劳任怨、默默承受、直至力竭的卑微一生。
车夫如遭雷击,愣在原地,手中的鞭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泥泞中。他看着眼前这匹恢复生机、正用温和眼神看着他的老马,又看看自己粗糙肮脏的双手,一股巨大的羞愧与悔恨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猛地蹲下身,抱住头痛哭起来,哭声嘶哑而绝望。
刘混康收回了手,默默走到车后,单手轻轻一推。
那深陷泥淖的货车,仿佛失去了重量般,轻巧地被推出了泥坑,停在了坚实的路面上。
做完这一切,他看也没看那痛哭的车夫和感激地望着他的老马,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融入了路边潮湿的空气里,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那不再痛苦的老马,和那个在泥泞中幡然醒悟、痛哭流涕的醉汉,证明着刚才那短暂却足以改变一切的介入。
刘混康落足在了这世界的每一个微小之处。他的道,不在庙堂,不在秘室,而在每一滴为苦难而落的泪中,在每一次无声的援手中,在每一个卑微生命得到抚慰的瞬间。
他成了这网络本身,成了这悲欣交集的世界本身。
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
此即为,太上忘情,而非无情;此即为,大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