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王妃观音奴的为夫殉葬,甚至超出了朱元璋本人的预计。他几乎是同时接到了二儿子朱樉中毒身亡和儿媳观音奴自杀殉葬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之前的许多猜测被推翻。
云南梁王宫中,把匝剌瓦尔密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困惑。他转向段子羽,眉头紧锁:
“不是朱皇帝下的令?是观音奴自己不想活了?”他喃喃自语,随即仿佛想通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混合着同情与释然,“可……就算不想活了,也不该为了一个从未爱过自己、甚至百般折辱自己的男人殉葬啊。难道……”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沧桑:“或许,对她而言,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煎熬了吧。一个孤女,从小成为战俘,虽然锦衣玉食,但身处敌国深宫,无亲无故,无爱无望,哥哥远在天边,丈夫视她如仇雠……这样的日子,与囚徒何异?死亡,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一刻,这位曾经只将观音奴视为政治符号的梁王,竟罕见地生出了一丝对这位大元英雄之妹的真切同情。
或许是观音奴的结局触动了他,梁王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他看向段子羽,眼神飘忽,仿佛回到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
“段总管,你可知她的哥哥,王保保,是何等的人物?”他不等段子羽回答,便用带着追忆和敬仰的语气讲述起来:
“当年啊,徐达、李文亲率数十万大军,将王保保团团围在黄河边上。那是真正的绝境,水泄不通,眼看他们全家老小,一个也活不成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继续说道:
“可你猜怎么着?这位王保保,居然就凭着一根木头!仅仅一根木头!带着他的王妃和年幼的儿子,硬是泅渡过了波涛汹涌的黄河,抵达了对岸!”
段子羽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单凭一根木头,在敌军环伺下带着妻儿渡过黄河?这简直是神话!
梁王看着段子羽震惊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更加激昂:
“更厉害的还在后面!王保保到了对岸,清点人数,才发现自己的母亲竟然还在河对岸,没有跟上来!”他用力一拍大腿,“你猜他又做了什么?他二话不说,一个人!又划着那根木头,冒着被明军发现的巨大风险,再次回到了对岸,生生将自己的老母亲也接了过去!!”
“嘶——”段子羽再次被震撼,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北元名将,瞬间充满了如同当年朱元璋一般的敬佩与向往。这等勇武、果决和孝心,堪称当世豪杰!
梁王讲完了王保保的传奇,情绪却从高昂转向了一种略带讥讽的悲凉,他冷笑道:
“可惜啊,英雄的妹妹,最终还是没逃掉,落到了朱元璋的手里。或许正因为她哥哥是王保保,朱元璋才特意将她指婚给自己的二儿子。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我朱元璋抓不住你王保保,但你王保保的妹妹,得乖乖做我的儿媳妇!嘿嘿,这样一来,你王保保见了咱,岂不是天生就矮了一辈儿?哈哈哈哈!”
说着,梁王仿佛觉得这是一个极大的笑话,与段子羽一同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梁王宫内回荡,充满了对朱元璋这种“精神胜利法”的嘲弄,却也掩盖不住那笑声背后,对观音奴这个政治牺牲品一生悲剧的漠然与无奈。
而那远在西安,听道自己未来香消玉殒消息的观音奴,她的孤独、她的绝望、她最终选择殉葬的复杂心绪,在这充满算计与传奇讲述的夜晚,显得愈发沉寂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