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的死亡预告,终于毫无征兆地,落在了西安秦王府的头顶。
“秦王次妃,邓氏之死。”
这八个字,如同八柄淬了冰的钢锥,精准无比地钉入了西安秦王府温暖的殿阁,也将邓次妃那颗刚刚因王爷的宠爱和“和睦”假象而稍稍安稳的心,瞬间刺得千疮百孔。
她脸上的血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最终化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那双原本含情带笑、望着朱樉的杏眼,此刻瞪得极大,瞳孔却失去了焦点,空洞地映照着殿顶的彩绘和那散发着不祥白光的天幕。她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嗬嗬”声。
方才朱樉喂到她嘴边的葡萄,那甜腻的汁液仿佛还残留在唇齿间,此刻却化作了穿肠毒药般的苦涩。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王爷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温热大手,是如何在听到天幕声音后,骤然变得僵硬,然后猛地将她推开!
那股巨大的推力,以及随之而来的、王爷那充斥着惊怒和不敢置信的咆哮,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呃……”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滞,随即,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软泥,从锦墩上滑落,“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华丽的宫装裙摆散乱开来,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花。她甚至无力支撑起上身,就那样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格格作响。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冰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窒息,让她浑身冰冷。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天幕点了她的名,宣告了她的死亡。
与邓次妃那戏剧性、几乎无法自控的崩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下首的秦王正妃观音奴。
在听到“邓氏之死”这几个字时,她的身形甚至连最细微的晃动都没有。依旧保持着那副低眉顺眼、端庄娴静的坐姿,仿佛天幕所言,不过是吹过庭院的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
她缓缓地,用一种近乎刻板的优雅,将手中原本准备递到唇边的一小盏清茶,又轻轻放回了身旁的茶几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然后,她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掩盖了眸中所有的情绪,只留下两弯平静无波的阴影。
她的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指尖甚至没有一丝颤抖。那张带着异域风情的美丽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幸灾乐祸,没有同情怜悯,也没有物伤其类的恐惧。就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惊变,沉浸在一个无人能触及的、冰冷而寂静的世界里。
或许,对于这位早已被打入冷宫,心死如灰的正妃而言,无论是邓氏的得宠,还是邓氏的将死,都早已激不起她心中半分涟漪。这秦王府的荣辱悲欢,于她,不过是身外的一场大梦。
朱樉的暴怒仍在持续,他指着天幕,语无伦次地咆哮着,时而威胁,时而咒骂。然而,他的怒吼,在这瘫倒的邓次妃和静默的观音奴所形成的诡异画面中,显得格外空洞和无力。
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早已吓得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只有那被打翻的葡萄汁液,在地毯上缓缓洇开一片深紫色的污渍,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在死寂的殿阁中无声地蔓延。
天空中的巨幕依旧高悬,冰冷地注视着下方人间的悲喜剧。而西安秦王府内,一场围绕着“邓氏之死”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