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云起的意识在无尽黑暗中沉浮，却被两声截然不同、却都充满“真实性”的呼唤，强行拉扯回一个光怪陆离的焦点。
他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并非在祭坛，也非在秘境，而是身处一个奇异的空间夹缝。左边，是卿卿那张泫然欲泣、充满担忧与爱恋的脸庞，她周身笼罩着温暖的光晕，仿佛是整个灰暗世界中唯一的亮色。右边，则是无心道长那清癯而严肃的面容，他手持拂尘，道袍无风自动，眼神中带着看破虚妄的凛然。
而他自己，低头看去，身体竟是完整的，穿着熟悉的司天监监正官袍，仿佛之前血肉剥离、魂体熬炼的痛苦，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夫君！”卿卿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哭腔与如释重负的喜悦，“你终于醒了！哪有什么无心道长？从始至终，都只有你我二人在这‘静心界’中闭关潜修啊！你定是修行过于刻苦，心神损耗，才生出那般恐怖的幻象！”她伸出手，指尖温暖，想要触摸他的脸颊，眼神真挚得不容置疑。
“徒儿！”几乎同时，无心道长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他灵台一清，“你着相了！紧守心神！你随为师在这‘问道崖’修行三十载，淬炼道心，以求突破瓶颈，何曾有过什么妻子？你从未娶妻！眼前这女子，不过是你心魔所化，乱你道基的邪障！速速醒来！”
我是谁？我在哪？
两股完全矛盾、却都带着无比真实细节的信息，如同两把巨锤，狠狠砸在时云起的认知核心！
卿卿的关切、爱恋、以及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些被完美幻境植入的“记忆”）汹涌而来，温暖而真实。
无心的严厉、教诲、以及三十载师徒相伴、清修苦练的画面（是否也是被植入的？）清晰而深刻。
一个是情深义重的结发妻子，一个是授业解惑的恩师。
两者都在告诉他，对方是假的，自己所处的另一重现实才是真实！
“不……不！！！”时云起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官袍下的身躯剧烈颤抖。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裂开了，两种“真实”的记忆和情感在疯狂冲突、互斥，都试图占据主导，将他拉入各自的“现实”！
“假的！都是假的！”他眼神涣散，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挣扎的疯狂光芒，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嘶喊：“我是大昭监正时云起！我窥见天魔，推演国运！我要……我要上报朝廷！”
这是他记忆中最原始、也最深刻的身份烙印，是他一切故事的起点。他试图用这个身份来锚定自己，对抗那两股将他向不同方向撕扯的巨力。
然而，这个呼喊，在这奇异的空间里，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卿卿闻言，眼中泪水滑落，带着心疼与不解：“夫君，你又在说胡话了……什么监正，什么天魔……我们只是隐居在此的普通修士啊……”
无心道长则痛心疾首地摇头：“痴儿！你着道了。你竟还沉溺于那早已破灭的凡尘俗梦！监正之职，王朝兴衰，不过是你修行路上必须斩断的尘缘枷锁！你如今道心蒙尘，竟连根本都忘了！”
锚点沉寂，何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