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影视基地的临时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很足,却压不住满桌人的焦灼。张黎指尖敲着汉武帝的角色画像,画像上的帝王眉骨高耸,眼神里藏着吞山河的雄才与晚年的多疑。“这个角色得立住,不然整部戏就塌了。”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桌上的演员名单,“流量明星pass,小鲜肉pass,要的是能演出‘轮台罪己诏’前后反差的老戏骨。”张承衡端着保温杯点头,窗外传来工匠打磨城砖的声响,长安城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次清晰——这座耗费亿金搭建的城池,容不得半点敷衍。
“陈宝国老师那边有消息了。”张承枢推门进来,手里攥着手机,声音里藏不住激动,“他看完剧本连夜回了消息,说‘汉武帝这角色,我等了二十年’,还问我们什么时候方便聊细节。”张黎猛地直起身,差点碰倒桌上的青铜爵模型:“真的?我去接他!”要知道陈宝国近年早已减产,只接“能留进影视史”的角色,上次为一部历史剧推掉七部商业片的事,业内人尽皆知。
三天后的北京饭店包间,陈宝国刚坐下就掏出随身携带的《史记·孝武本纪》,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比剧本还详尽。“汉武帝不是神,是个人。”他用铅笔圈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段落,“年轻时他是‘金戈铁马扫匈奴’的雄主,晚年却要面对巫蛊之祸的骨肉相残,这种从膨胀到反思的转变,得靠眼神和步态撑。”张黎频频点头,把早已准备好的人物小传推过去,上面标注着汉武帝不同年龄段的语速、手势甚至呼吸频率。当聊到片酬时,陈宝国摆了摆手:“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敢拍纯正史,敢把帝王当‘人’拍——这戏我零片酬接了。”
卫青的选角则费了些周折。张黎心里的第一人选是张译,这位以“细节控”闻名的演员,曾为演军人提前半年体验生活。可联系团队时却得知,张译刚接了一部主旋律电影,档期冲突。张承衡亲自飞到上海见他,在剧组的化妆间里,张译正对着镜子贴胡须,扮演一位抗战老兵。“卫青这角色,不是简单的武将。”张承衡把剧本放在化妆台上,“他是卫子夫的弟弟,是霍去病的舅舅,得演出战场上的铁血,更得演出宫廷里的隐忍——从不以功自傲,到最后主动交兵权,这是最难的。”
张译盯着剧本里“漠北之战”的段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道具步枪的木纹。“我知道这角色的分量。”他忽然抬头,眼里闪着光,“当年拍《士兵突击》时,我就研究过汉代军制,卫青的‘车骑将军’印,现存的拓片我都有。”他顿了顿,看向导演:“那部电影我推了,卫青这角色,我不能放。”当张承衡提片酬时,张译笑了:“跟宝国老师一样,零片酬。你们花八亿搭长安城,不是为了给演员发高薪的——这道理我懂。”
两位老戏骨零片酬加盟的消息,像颗炸雷在业内炸开。当天下午,就有位流量明星的经纪人带着七位数的“诚意金”找到张承衡的办公室,经纪人递上精心包装的礼品盒:“我们家哥哥粉丝量破亿,自带热度,卫青这角色换他演,票房保底十个亿。”张承衡拆开礼品盒,里面是镶钻的蹴鞠模型,与基地里复刻的汉代蹴鞠判若云泥。“历史片要的是演技,不是流量。”他把礼品盒推回去,语气平静却坚定,“卫青是‘七击匈奴无一败绩’的大将军,不是靠粉丝刷数据的偶像——这个角色,你们家哥哥演不了。”
经纪人脸色铁青地离开后,张承枢走进来,手里拿着热搜截图:“‘张承衡拒流量’已经上热搜了,好多粉丝在骂我们‘不懂市场’。”张承衡拿起桌上的汉代军靴模型,靴底的纹路是按出土文物复刻的:“市场要的是能留传的好作品,不是昙花一现的热搜。你看这靴底的纹路,两千多年前的工匠都知道较真,我们凭什么糊弄?”窗外,青岛青训的孩子们刚好发来视频,李佳琪穿着蹴鞠服踢进任意球,背景里的“我命由我不由天”标语格外醒目——这股较真劲,从来都是一脉相承。
刘诗诗是在化妆间第一次见到陈宝国的。当时她正对着镜子练习卫子夫的敛衽礼,右手压左手的动作刚摆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赞许:“有汉代女子的风骨。”转头看见陈宝国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本批注满的《史记》。“卫子夫和汉武帝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帝后情深。”陈宝国翻到“卫皇后谥思”的段落,“她是他的贤内助,也是他平衡朝局的棋子,你和我对戏时,眼神要敬,更要藏着分寸。”刘诗诗连忙拿出笔记本记录,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比化妆刷扫过脸颊还轻。
第一次对戏拍的是“卫子夫劝诫汉武帝停伐匈奴”的重场戏。未央宫前殿的烛火摇曳,刘诗诗跪在蒲团上,刚说出“海内虚耗,百姓流离”,就被陈宝国打断。“不对。”陈宝国站起身,踱到她面前,“此时的汉武帝刚打赢漠北之战,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你劝他,不能是哀求,要像春雨滴石,软中带硬。”他示范着调整呼吸:“说话时气息沉在丹田,尾音要稳,让他知道你不是怕打仗,是怕失了民心。”刘诗诗跟着调整,可再开口时,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眼前的陈宝国,恍惚间真成了那位睥睨天下的帝王。
那天收工后,刘诗诗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看《汉武大帝》的纪录片,可一闭眼就想起陈宝国那道穿透人心的目光。凌晨两点,她轻手轻脚走到楼道,却看见张承衡站在走廊尽头,手里端着一碗热粥。“我就知道你没睡。”张承衡把粥递过来,粥碗是仿汉代的青瓷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陈老师年轻时为演康熙,在故宫里住了一个月,每天模仿皇帝走路的步态。”他打开手机,播放着陈宝国早年的采访,采访里的年轻人对着镜头说:“演历史人物,得先把自己‘埋’进历史里。”
接下来的一周,张承衡每天陪刘诗诗泡在史料馆。他们一起看汉代皇后的画像,分析卫子夫不同时期的发饰变化;一起听历史专家讲“椒房殿”的典故,理解后宫女子“以色事人不如以才事人”的生存法则。有天傍晚,刘诗诗看着馆里的卫子夫铜镜拓片,突然说:“我知道怎么演了。”她指着拓片上的镜钮:“这镜子照过她的青春,也照过她的白发,她对汉武帝的感情,就像这镜子——清楚他的野心,也包容他的过错。”张承衡笑着点头,夕阳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椒房殿的烛火。
霉霉的探班选在了一个飘雪的午后。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手里提着保温桶,刚进剧组就被场边的蹴鞠道具吸引:“这就是汉代的足球?比现代足球沉多了!”刘诗诗正在试穿卫子夫的皇后朝服,十二章纹的金线在灯光下闪着光,听见声音回头笑:“快进来,外面冷。”保温桶里是霉霉亲手做的蔓越莓饼干,形状是缩小版的蹴鞠和青铜爵,“特意查了汉代没有蔓越莓,就换了蜂蜜调味,符合你们的考据要求。”
化妆间里,霉霉捧着卫子夫的人物小传看得入神,不时指着“卫子夫推荐卫青”的段落问:“这里你要怎么演?是刻意讨好汉武帝,还是真心为国家荐才?”刘诗诗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师正在给她梳高髻,插金簪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我想演成‘顺势而为’。”她拿起桌上的青铜梳,“汉武帝当时正愁没有心腹将领,卫子夫推荐弟弟,既解了帝王的燃眉之急,又让弟弟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这是她的智慧,不是心机。”霉霉眼睛一亮,掏出随身携带的吉他:“我给你写段内心戏的背景音乐吧,用古琴和吉他混搭,像她的温柔和坚韧。”
张承衡站在门口,看着化妆间里的画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刘诗诗穿着繁复的朝服,却能自如地和霉霉讨论角色;霉霉不懂历史,却能从音乐的角度捕捉人物的灵魂。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长安城的城墙垛口上,给这座复刻的古城添了几分真实的沧桑。陈宝国刚好路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团队有意思,演员较真,家属也较真——难怪能搭起这么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