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山林与木屋温柔地包裹。屋内,一盏豆大的油灯顽强地驱散着一隅黑暗,映照着一人一妖依偎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晃动而温暖的剪影。白日里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与盘问,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澜远未平息,让这惯常宁静的夜晚,也带上了一丝凝重的气息。
李松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坐或早早歇息。他坐在那张略显粗糙的木桌旁,面前摊开一张由他亲手绘制、沾染了些许墨迹和磨损的周边区域地图。他的指尖蘸了点清水,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每一个标注的山头、河流与可能的路径。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他沉思的侧脸勾勒得明暗不定。
“不能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了。”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指尖重重地点在代表木屋的那个小小墨点上,仿佛要将那里戳穿,“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他们今日能摸到这么近的距离盘问,明日就可能找到更确切的线索。阵法并非无懈可击,若是对方队伍中有精通阵道之人,或者动用宗门级别的探查重宝,这层层隐匿,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他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那片被他用朱砂粗略圈出的、代表搜索队活动区域的阴影,眼神冰冷。被动地龟缩在这小小的堡垒里,将希望寄托于敌人的疏忽和阵法的耐久上,无疑是坐以待毙。风险在与日俱增,而安全区却在肉眼可见地缩小。
“元宝的安危,高于一切。”李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脚边。元宝并没有睡在自己的小窝里,而是紧紧挨着他的腿蜷缩着,怀里还抱着张昊送的那柄小木剑,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小家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耳朵偶尔会神经质地抖动一下,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梦呓般的呜咽,显然白天的经历给它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看着它这副模样,李松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他绝不能让这小家伙陷入任何可能的险境。
除了这迫在眉睫的、源自神秘搜索队的最大威胁,其他几个问题也如同潜藏的暗流,不断冲刷着李松固守此地的决心。
首先是元宝绒毛带来的潜在风险。“银毫·流云”符笔在低阶修士中名声渐起,虽有益处,却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苏小婉的商会能暂时遮掩,却难保没有嗅觉更灵敏、手段更狠辣的势力顺藤摸瓜。届时,来的恐怕就不只是搜索,而是赤裸裸的强取豪夺。
其次,是他自身修为陷入的泥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那筑基后期的灵力漩涡,增长已近乎停滞。《基础引气诀》这门流传最广、也最粗浅的功法,潜力已然耗尽。如同一个装满了水的木桶,再也无法容纳更多。若无新的机缘,更高级的功法,或是足以打破瓶颈的外力刺激,金丹大道将遥不可及。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实力,何谈守护?
最后,则是他与元宝都亟需的“历练”。长期的隐居固然规避了许多风险,却也如同将宝剑藏于匣中,终会锈蚀。无论是他需要实战来磨砺术法、提升应变,还是元宝那神秘血脉需要在更广阔天地和更多挑战中才能苏醒、成长,这方小小的木屋院落,都显得太过局促了。他想起了上次与张昊、苏小婉探索古修洞府的经历,虽然短暂,却让元宝兴奋了很久,也让他自己对山外的世界有了新的认知。
留下,是已知的、正在不断被侵蚀的安全区,以及可以预见的、越来越大的风险。
离开,是踏入未知的、必然充满艰难险阻的旅途,却也蕴含着突破困境、遇见机缘的无限可能。
利弊权衡,清晰得如同镜面。
李松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那股积郁的沉闷仿佛随着这口气被缓缓吐出。他眼中的犹豫、挣扎最终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所取代。不能再等了!
他轻轻俯身,推了推脚边睡得并不踏实的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