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里的寂静,像一块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凌薇心头,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感。她站在客厅中央,目光再次落向茶几上那张伪造的照片——照片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毛,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纠结的心绪。限制令如同无形的锁链,将她困在这方寸之地,而暗处的黑手,说不定正躲在某个角落,用冰冷的目光盯着她,等着看她坠入深渊。
“海外关系”“可疑接触”“超常知识”——这几个词像淬了毒的针,每一个都能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将一个人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凌薇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点刺痛让她保持清醒。是谁在背后搞鬼?目的仅仅是毁掉她?还是想借着她,把顾廷铮那尚未冷却的影响力彻底碾碎?即便顾廷铮如今“生死未卜”,可他在军中积累的威望仍在,总有那么些人,想趁着这混乱的时机,斩草除根。
星际贵族生涯里,那些明枪暗箭的周旋经验,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恐慌是最无用的情绪,只会像藤蔓一样缠绕住理智,她必须主动寻找破局的缺口。凌薇闭上眼,将照片里的场景在脑海中反复回放——书店斑驳的门牌、午后斜斜的阳光、陌生男人笔挺的中山装、自己那天穿的浅蓝衬衫,还有手里那本印着“工业机械原理”的书……每一个细节都像散落的拼图,她要做的,就是把它们一点点拼凑起来,找到藏在缝隙里的真相。
同时,穿越以来接触过的人,也像电影快放般在脑海中闪过——大院里爱嚼舌根的王嫂、因婚约落空对她冷嘲热讽的李干事侄女、还有那些只打过照面的陌生面孔……谁有动机、有能力布下这样一个陷阱?线索太少,像在浓雾里摸索,而她被限制出行,连亲自调查的机会都没有,孤立无援的感觉,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凌薇对着满室寂静,感到一筹莫展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轻得像羽毛拂过,还带着几分犹豫,仿佛敲门人也在害怕什么。
凌薇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警惕地贴着门板问道:“谁?”
“凌薇姐……是我,小娟。”门外的声音细弱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带着熟悉的怯懦。是孙小娟,住在家属院另一头的年轻媳妇,她丈夫是顾廷铮手下的连长。原主性格内向,在大院里没什么朋友,只有同样沉默寡言的孙小娟,偶尔会和她一起择菜、聊几句家常。
她怎么会来?凌薇心里满是疑惑,却还是缓缓打开了门。
孙小娟站在门口,手里挎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菜篮子,脸色白得像张纸,眼神躲躲闪闪,像受惊的小鹿,不停地往左右两边瞟,生怕被人看见。没等凌薇开口,她飞快地往凌薇手里塞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声音压得极低,还带着明显的颤抖:“凌薇姐……我、我昨天在书店那边……碰巧看到了……这个可能对你有用……我、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她就像被针扎了似的,转身快步跑开,裙摆飘动的样子,像只仓皇逃窜的兔子,连菜篮子晃出了菜叶都没顾上捡。
凌薇愣在原地,迅速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个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团。铅笔写下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格外清晰,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束光:
【昨天下午三点多,我在书店斜对面的裁缝铺。看到有个男的故意靠近你旁边书架,等你拿书时偷偷拍的照。他左眉角有个大黑痣。拍完就和一个穿灰蓝列宁装、围巾遮半脸的女人在街角说了话,女人给了他钱。女人不小心撩围巾时,我看到她嘴角有颗挺明显的红痣。】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厚重的迷雾!凌薇的心脏“咚咚”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目击者!还有关键特征!左眉带黑痣的偷拍者!嘴角有红痣、穿灰蓝列宁装的指使者!这哪里是一张纸条,分明是能洗清她冤屈的铁证!
孙小娟平日里的胆小怕事,此刻竟成了最好的保护色——谁会注意到这样一个“隐形人”,恰好躲在裁缝铺里,看到了这关键的一幕?她冒着被牵连的风险送来消息,或许是出于一丝朴素的善意,或许是看不惯这种背后捅刀的龌龊勾当。凌薇紧紧攥着纸团,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冰冷的困局里,这一点点善意,成了支撑她的力量。
铁证在手,可如何把它安全地递出去,还能让调查组采信,却成了新的难题。凌薇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团,眉头紧紧皱起。她被限制行动,连大门都出不去;直接找李干事或张副主任?他们要么立场不明,要么可能为了息事宁人,把这件事压下去;至于那个铁面无私的刘启明,他会相信一个被审查对象的话吗?尤其是消息来源,还是个胆小怕事的军属,恐怕只会被当成“狡辩”或“诬告”。
直接对抗指控,风险太大,一旦被反咬一口,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必须找一个稳妥的渠道,一个能直达更高层,或者至少能让刘启明不得不重视的人。凌薇的大脑飞速运转,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搜索着顾廷铮留下的人脉资源——战友、上级、朋友……突然,一个名字像启明星般跳了出来:宋致远教授!
那位军工研究所的老工程师,是顾廷铮最敬重的前辈,也是少数对她偶尔冒出的“奇思妙想”表示赞赏的人。宋教授在军工领域地位超然,为人正直,还和军方高层有着密切联系。如果能让他出面,把证据转交上去,或者向调查组施压,情况一定会不一样。
可怎么联系上宋教授?家里的电话说不定早就被监听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通话,只会引来更多怀疑;写信更是行不通,不仅慢,还可能在半路被拦截。凌薇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困兽,焦急地寻找着出路。
凌薇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墙角那台老式电话机上。深棕色的机身泛着冷光,像一个沉默的审判者。这是一个冒险的选择,可眼下,她没有别的办法。
她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仔细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两名站岗的战士依旧笔直地站在门口,目光主要投向大院深处,对小楼内部的关注相对较少。凌薇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快步走到电话机旁,指尖悬在拨号盘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下了顾廷铮曾经告诉过她的、宋教授办公室的号码。
“嘟嘟——”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每一声都像敲在凌薇的心上。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没人会接,准备挂断时,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几分不耐烦:“喂?找谁?”
“您好,我找宋致远教授,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关于顾廷铮团长,还有研究所近期可能关注的技术安全问题。”凌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严肃,还特意提到了“技术安全”——她知道,这是最能引起宋教授重视的关键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等待的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一个略带沙哑却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像冬日里温暖的炭火:“我是宋致远,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