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喘息未定,鬃毛湿透,前腿微颤。他伸手抚过马颈,发觉鞍后布袋微裂,紫苏叶所赠药商名录一角露出,已被雨水浸染半寸。他将其塞回,又检查行囊其余物件:陈皮陶罐完好,芦根急信未损,解毒烟囊仅余三分之一。
他重新上马,行至一处渡口支道,见岸边泊着一艘乌篷船,船头立一蓑衣人,正低头整理缆绳。甘草放缓速度,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弹入水中。涟漪扩散,那人肩头微不可察地一震。
甘草不再观望,调转马头,转入山野小径。
小径蜿蜒入林,两侧荆棘丛生。行约半炷香时间,他忽觉袖口一沉——原是先前搏斗时被划破,布条勾住枯枝。他停下解结,手指触及内衬夹层,发现藏于其中的佛手供词副本边缘已被磨破,字迹模糊处恰是“南北枢纽”四字。
他未更换文书,只将其翻面塞深。
前方林隙透出微光,似有村落轮廓。他正欲加快速度,忽听身后传来车轮碾泥之声。回头望去,一辆独轮药车缓缓驶来,推车人裹灰袍,头戴斗笠,车身遮布下隐约露出一只铁箱,锁扣锈蚀,却系着崭新麻绳。
甘草勒马靠边,任其先行。药车经过时,一股淡淡腥气随风飘至——非药材腐味,而是久未清洗的金属锈混着焦苦药渣的气息。他记起老林洞中那口青铜锅,锅底残留的正是此类气味。
药车远去,他并未追查。此刻每一步皆在敌网之中,贸然节外生枝,反易暴露行踪。
他继续北行,途中经两处驿站外围,皆绕道而过。午时前后,于一荒村茶棚暂歇。棚主奉粗茶,他只嗅了一口便放下——茶中有微量雄黄粉,虽不足以伤人,却是某些迷药辅引。
他付钱离去,临行时瞥见棚柱上刻有一“逆”字,刀痕新鲜,深浅不均,似是孩童涂鸦,却又恰好遮住一道旧刻编号“庚七”。
出村后,他改换路线,专择野径穿行。暮色渐合时,抵达一处断桥。桥下溪流湍急,对岸山势陡峭,唯一条悬索可供通行。他系稳行囊,牵马踏上木板,板面腐朽,每步落下皆有碎裂声。
行至中途,马突然受惊,前蹄扬起。甘草死死拉住缰绳,另一手扶住索链。就在此刻,他看见对岸树后闪过一道人影——手持长弓,弓弦已张。
他来不及思索,猛地拍马臀部。马悲鸣一声,奋力跃向对岸,前蹄刚触实地,一支羽箭已钉入方才立足的木板中央。
甘草未作停留,驱马疾奔。身后再无追兵,唯有风雨如注。
夜深,他寻得一处废弃猎户小屋栖身。生火取暖后,取出玉佩再次查验。莲纹中心有一极细凹点,以针尖轻挑,竟弹出一丝金线——长约三寸,末端烙有微小编号“壬三”。
他凝视良久,将金线缠于指间。此物非寻常信物,当为逆药阁内部联络密令所用,唯有高层执令者方可持有。
窗外雷声滚滚,屋梁震动。他吹灭火堆,靠墙而坐,手始终按在行囊内袋。
马在角落啃食干草,咀嚼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某一瞬,它忽然停住,耳朵竖起,朝门外方向低嘶。
甘草缓缓抽出腰间短匕,抵在膝上。
门缝下,一滴水珠缓缓渗入,颜色微褐,带着极淡的甜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