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念风联盟”这个大框架下,最为讽刺也最为现实的一幕发生了——昔日在沙巴克城下杀得你死我活、彼此视为心腹大患的战神殿与皇朝,在亡国灭种的巨大压力下,摒弃前嫌,率先达成了隐秘的军事政治同盟。这标志着反沙巴克势力开始从松散的口头联合,向着实质性合作迈出了关键一步,也为这个看似庞大的联盟注入了第一缕残酷而真实的灵魂。
盟约的缔结地点,选在了盟重省与大陆东部交界处一片名为“断魂峡”的三不管灰色峡谷。这里地势险要,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仅有一条隐秘小径可供通行,峡谷内怪石嶙峋,终年弥漫着淡淡的瘴气,人迹罕至,是进行不可告人交易的绝佳场所。
是夜,月黑风高,连星辰都隐匿在浓密的乌云之后,仿佛不忍见证这注定充满背叛与鲜血的盟约。峡谷深处,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窟内,几支兽脂火把插在岩壁缝隙中,火光不安地摇曳跳动,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如同在场者内心的鬼蜮伎俩。两张同样阴沉、却又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决绝面孔,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正是战神霸天与皇朝新任会长,龙傲天。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一块略显平整的巨石权当石桌,桌上除了一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麦酒,便只有两张用古老工艺鞣制、边缘略显残破的羊皮卷轴。卷轴上用暗红色的朱砂墨勾勒出简略的玛法大陆地图,那红色刺眼得如同干涸的血痕。他们身后,各自只带了寥寥三四名绝对心腹护卫,这些精锐如同石雕般伫立在阴影里,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兵刃上,眼神锐利地扫过对方以及石窟外漆黑的夜色,空气中弥漫着几乎凝滞的紧张与互不信任。那积攒了数年、浸透了双方会众鲜血的深仇大恨并未消失,只是在沙巴克这座足以压垮一切的巨山面前,被双方以巨大的意志力强行压抑下去,化作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寒芒。
“龙会长,别来无恙。”最终还是战神霸天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历经挫败后的苍凉,但更深处的,却是一种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凶狠。与一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沙巴克霸主相比,他眼角增添了深刻的皱纹,鬓角也见了霜色,但那双眼睛,却更加锐利,更加沉郁。
“霸天会长,彼此彼此。”龙傲天语气刻意保持平淡,但他放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这般平静。皇朝在他的带领下从鼎盛走向衰落,被迫蛰伏于东部一隅,这份巨大的屈辱感和重压日夜灼烧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没有虚伪的客套,也没有回忆往昔峥嵘的感慨,对话直接切入那血淋淋的主题,因为彼此都清楚,他们之间唯一的话题只有生存与利益。
“沙巴克势大,陈念小儿手段酷烈,已成你我心腹之患,更是大陆公敌。”战神霸天沉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单凭你我任何一方,甚至只是各自为战,都无异于以卵击石,迟早被其逐个击破,死无葬身之地。唯有真正联手,方有一线生机。”
龙傲天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张羊皮地图:“不错。陈念的野心,路人皆知。他要的不是称霸,而是彻底的一统,要将所有不臣服者碾为齑粉。若让其继续坐大,玛法大陆将再无你我立锥之地。联手,是必然之举,也是无奈之举。”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两把冰冷的匕首,直刺战神霸天:“但如何联手?是貌合神离,还是勠力同心?战后利益又当如何分配?这些,必须在盟约之初就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皇朝,历经磨难,绝不再重蹈覆辙,为人做嫁衣!”
这是最关键,也最敏感的问题。两个都曾怀有称霸大陆野心的势力领袖,即便在存亡的压力下被迫坐在同一张石桌前,也绝无可能产生真正的信任。猜忌和提防,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战神霸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显然对龙傲天这种毫不掩饰的质疑和强硬态度感到极度不满,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但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凉气的空气,将翻腾的火气强行压了下去。他比谁都清楚,现在哪怕一丝一毫的内讧,都只会加速双方的灭亡。
“很简单。”霸天伸出粗糙的手指,点在那张羊皮卷轴中央那条用朱砂划出的、异常刺眼的红线上,“以此为界,共抗强敌,共分天下!”
他详细解释道:“盟约规定三条核心:其一,你我双方,结为攻守同盟。任何一方遭受沙巴克主动攻击,另一方必须无条件、且在三日内出兵援助,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推诿。其二,在沙巴克城未被攻陷,陈念势力未被彻底击败之前,你我双方不得以任何形式相互攻击,包括但不限于军事冲突、领土蚕食、资源点争夺,并需共享关于沙巴克的军事情报,在战略物资上根据需求进行有限度的互通有无。”
“其三,便是战后安排……”霸天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手指沿着那条红线划过,“以这条线为界,大陆东部,包括现有的比奇省大部、沃玛森林及以东区域,归你皇朝治下;西部,包括盟重省、毒蛇山谷、祖玛神庙以西,归我战神殿!我们……共分这玛法天下!”
共分天下!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龙傲天的心上。尽管他理智上清楚,在强敌未灭之前,这更像是一张遥不可及、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但那份称霸大陆、君临天下的诱惑,对于任何一个有野心、有屈辱的领导者而言,都是难以抗拒的毒药。他的呼吸有那么一刹那的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