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寂,唯有尘埃在从缝隙透进的惨淡光柱中无声浮沉。废墟的焦糊味与淡淡的血腥气交织,凝固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妖姬倚在断墙边,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周身撕裂般的剧痛。魔元枯竭,神魂受损,这具曾经叱咤风云的躯体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然而,比这沉重伤势更让她心悸的,是体内那前所未有的空虚与……隔阂。
她尝试着,如同过去千百年来的习惯那样,去感应那深植于魔宫地脉、也与她性命交修的力量核心。
没有回应。
那片曾经汹涌着无尽力量、也带给她无尽痛苦的魔核深渊,此刻死寂得可怕。并非沉睡,而是像被一层无形却坚韧的壁垒彻底隔绝开来,她能模糊感知到它的存在,却再也无法触及分毫,连那令人发狂的反噬痛楚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这感觉,并非解脱,而是仿佛被抽走了脊梁,一种根基崩塌、悬浮于虚无的巨大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不……不可能!
妖姬纤长却无血色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尖几乎掐进掌心。她强迫自己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心神,不顾识海因此传来的针扎般的刺痛,再次更深入、更拼命地去沟通魔核。
这一次,那层“毛玻璃”的触感愈发清晰。魔核的力量如同被封印在琥珀中的活物,看得见,却遥不可及。
而几乎是同时,另一种感觉,伴随着这徒劳的尝试,尖锐地凸显出来——
脖颈上,那圈冰冷了百年、早已成为她一部分的暗沉锁魂链,此刻竟也变得异常陌生。它与魔核之间那玄妙而深刻的联系变得晦涩微弱,几乎断绝。
然而,另一道连接却异常清晰、甚至可以说是蛮横地通过锁链建立起来——它不再是以往那种单方面的、绝对掌控的禁锢之力,更像是一条双向流淌的、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丝线,死死缠绕着她的神魂,另一端则牢牢系在了……
系在了近在咫尺的那个男人脚踝上!
妖姬猛地抬眸,苍白绝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破碎的惊骇。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顾白脚踝处——那里,原本冰冷的玄黑锁链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繁复而神秘的暗金色光纹,正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转,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温热与光芒。
那光芒,刺痛了她的眼。
更刺痛她的是那通过新生锁链传来的、模糊却无法忽视的情绪波动!
方才她惊醒时,从他那边传来的警惕与惊讶;此刻,那浓得化不开的困惑,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因腿部长时间被压迫而产生的酸麻不耐?
虽然无法像他窃听她心声那样清晰具体,但这种模糊的情绪感知,却像是最恶毒的诅咒,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的捆绑已深入骨髓,变得更为诡异,更为羞耻!她竟被迫与他共享这种微不足道的身体感受?!
“……”妖姬唇瓣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一种被彻底看穿、连最后一丝隐秘都被剥开的屈辱感,混杂着根基动摇的恐慌,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到底是什么?!】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化作了无声的尖叫,【锁魂链……异变了?因为之前的破碎重生?不仅失去了对魔核的感应,反而……反而变成了这种……这种共感的枷锁?!】
【…连体婴吗?!简直荒谬!】与她内心的尖叫几乎同步,顾白也猛地察觉到了那通过脚踝光纹强行涌入感知的、属于妖姬的剧烈情绪碎片——那浓烈的震惊、恐慌,以及一丝……被窥探的屈辱?
这陌生的、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通过灵魂连接传递过来的情绪,让顾白瞳孔骤缩,心底寒意骤生。这见鬼的光纹!它不仅是个距离限制器,现在居然还升级成了情绪感应器?!
他下意识地在脑中构筑屏障,试图隔绝这该死的连接,却发现完全是徒劳。那感觉清晰无比,就像有人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又强行接入了一条线路,不断接收着来自妖姬那边的、信号不稳的情绪杂音。绝望和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吞没。自由的身影尚未看清,却被拖入了更深的、与她神魂纠缠的泥潭,永世不得超生一般。
而与顾白纯粹的绝望不同,妖姬在那最初的惊骇与暴怒之后,内心深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角落,竟可耻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扭曲的安心感?
【…也罢…】这念头如同毒蛇,悄然滑过她混乱的心,【…如此一来…岂非更能掌控他的情绪?喜、怒、哀、惧…总能窥得一丝端倪…他若心生歹念,意图欺瞒或逃离…本座或能提前察觉…】
这丝念头刚刚浮现,便立刻被她更强的理智与骄傲碾碎——这连接是双向的!她只能感知到模糊的情绪倾向,根本无法读取具体思想!这种雾里看花、抓心挠肝的感觉,反而比一无所知更加磨人!而且,她情绪剧烈波动时,那些她拼命想要隐藏的脆弱、恐惧、乃至……其他不该有的情愫,岂不是同样会暴露在他的感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