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马琳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来,却被血屠手下轻易拦住。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浑身冰凉,眼睁睁看着二弟像只待宰的鸡雏般被血屠扼在手中,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夏施诗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内伤,咳出一口鲜血。
血屠那双透过铁面、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的眼眸,死死盯着手中濒死的青年。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杀意,仿佛下一刻就要捏碎那脆弱的喉骨。
就在这千钧一发,韩策言的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阿华——!放开他!”马琳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绝望,再次尖声嘶喊,那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也刺入了血屠的耳中!
扼住韩策言咽喉的那只铁手,猛地一颤!
血屠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他那双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眼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掀起了剧烈的波澜!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埋在骨髓里的悸动,瞬间冲垮了那层坚固的杀意寒冰。
他的目光,死死地、一寸寸地扫过韩策言因窒息而痛苦扭曲的脸庞。那倔强的眉峰,那紧抿的、即使濒死也不肯求饶的唇线……最终,他的视线凝固在了韩策言的左脸颊上——一道从颧骨斜斜划向下颌的、不算太长却异常深刻的旧疤。那道疤,如同一个尘封了二十年的烙印,瞬间点燃了他记忆深处最灼热的痛楚!
扼住咽喉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韩策言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摔落在地,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贪婪地呼吸着劫后余生的空气。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连血屠那十名如同杀戮机器的下属,也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的首领。
血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刚刚扼住韩策言咽喉的手,仿佛第一次认识它一般,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透过冰冷的面具,目光死死地钉在地上那个挣扎着喘息、眼神迷茫又充满警惕的年轻身影上。
“阿……华?”一个嘶哑、干涩,仿佛生锈的齿轮摩擦般的声音,艰难地从那漆黑的面具下传了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复杂情感,是恐惧?是狂喜?是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向前踉跄了一步,似乎想靠近,又猛地停住。那只抬起的手,想要伸向韩策言的脸庞,想要去触碰那道旧疤,却又在半空中僵住,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伤。
“你……你脸上的疤……”血屠的声音更加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怎么来的?……是不是……是不是十七年前……腊月廿八……在……在华水河边的破庙……”
韩策言捂着剧痛的喉咙,咳得撕心裂肺,意识还有些模糊,但对方那异常的反应和话语,像一道闪电劈入他混乱的脑海。十七年前……腊月廿八……华水河破庙……那是他童年记忆中最黑暗、最寒冷的一夜!大火……追杀……娘亲临死前将他死死护在身下……脸上这道疤,就是被倒塌燃烧的梁木烫伤的!这件事,除了他和死去的娘亲,还有……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眼前这个戴着铁面、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男人。那嘶哑的声音,那提到“阿华”时无法掩饰的震动,还有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复杂到极致的眼神……
一个尘封在记忆最深处、模糊得只剩下一个背影和无限恐惧的名字,伴随着那道旧疤的灼痛,骤然清晰!
韩策言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所有的痛苦、愤怒、茫然,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震惊和荒谬感淹没。他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魔神降世般的男人。
血屠——或者说,那个在他模糊记忆中,名叫“韩罡”的男人——在儿子那震惊到极点的目光中,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他那曾令整个东关县颤抖的身躯,此刻竟微微佝偻起来。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摸向自己脸上那冰冷坚硬的面具。
“哐当!”一声沉闷的金属坠地声,打破了死寂。
那象征着东关县至高恐怖、染满无数鲜血的漆黑铁面,被他亲手摘下,随意地丢在脚下沾染了血污的尘土里。
一张饱经风霜、刻满沧桑与痛苦,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刚毅轮廓的脸庞,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冰冷与杀意,只剩下无尽的悲恸、狂喜、愧疚和一种失而复得、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的探寻。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涌出,顺着他脸上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
他缓缓地蹲下身,动作笨拙得像个孩子,试图靠近那个蜷缩在地、如同受伤幼兽般的青年。他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阿华……我的……我的儿……是爹……是爹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