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月上中天,白霜落了一地,乾清宫七阿哥百日宴已到尾声。
至此五阿哥已困极,太后抱着她离席回宫安置,佟贵妃一入冬就身子不适,怕更深露重染了风寒,也已告退。
正是酒澜兴尽之时,底下原本丝竹之声乍停,那些弹唱忽化作一声婉转的童谣:
“菠萝叶,哗啦啦,爹耕地,娘纺纱,小嘎啦,去看家,后院来了个大黄狗,不要屁股光咬手……”
这歌词俚俗有趣,唱腔更是娇憨俏皮,与方才那些庄重典雅的宫廷乐章截然不同,顿时引得席间众人忍俊不禁,纷纷侧目。
连一直神色沉静的玄烨,脸上也露出了轻松愉悦的笑意,饶有兴致问道:
“这是谁编排的曲子?倒是新颖别致,比那些千篇一律的陈词滥调有趣多了!”
顾问行脸上堆笑,从人群里跑出来打个千儿:
“回主子爷的话,这曲子是咱们御茶房以前的管事宫女,章佳氏,闺名唤作宁格,是她编排演唱的。
这丫头平日里就喜欢琢磨些乡野小调,说是听着亲切。特意借此恭贺七阿哥百晬之喜。”
玄烨微微挑眉,显然对“章佳氏宁格”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
“唱得不错,赏。”
太皇太后笑道:“哦?皇帝打算赏她些什么呢?”
玄烨和煦一笑:
“既然是宫人,便赏些金银并缎子绸子吧,日后也能用上。”
太皇太后向乐班那儿招了招手,便见以前的宁格款步上前,柳腰纤细,脸若银盘,鹅脂新荔,似一枚苹果般丰腴可爱,眼眸微抬,于灿灿烛火里暗抛眼波,方又娇羞的垂下眼睑。
宫中美人众多,贵妃端庄,惠嫔温和,宜嫔娇俏,德嫔娴静,余者各有千秋,但如章佳氏这番丰腴柔美的倒是少见。
宜嫔远远扫了一眼,不屑的嘀咕一声:
“狐媚子!”
德嫔但笑不语,镇定自若的端起酒盏喝了一口。
惠嫔倒是一反常态的嘴角沉了几许,脸上的笑也是淡淡的,不复往日的温和。
僖嫔倒是哎呦一声夸道:
“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样貌啊!瞧这小脸盘红润润的,跟苹果似的,奴才瞧着,倒是比新晋的那位卫常在,还多了几分娇媚可人呢!卫常在美则美矣,总让人觉得……嗯,有几分寡淡了。”
她朝卫常在歉意一笑,“您别介意,我就是这么一说。”
卫常在,御膳房总领塔布鼐的侄女,终于如他所愿送上龙床,如今已有七八个月身孕,挺着肚子,听见惠嫔如此说,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勉强笑了笑。
“僖姐姐言重了。”
这卫常在也确是奇特,明明是满族女儿,偏生眉眼间总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婉约气质,乍一看如小桥流水,烟雨朦胧,别有一番风情。
但在宫里这些人精的眼里,就觉得有几分刻意的伪装,偏生做出那副柔肤弱体之态,谓之寡淡。
僖嫔口不择言是出了名的,便是皇帝在跟前也时常言行无状,被斥责过好几次,偏生她从不长记性,时间长了,众人也知她秉性如此,懒得与她一般见识,大多由着她去。
卫常在自从做了妃嫔后明里暗里被她讥讽过多次,到如今也没适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甚是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