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琶音大断层荒芜的轮廓。
第四研究所A2层，这片刚被清理出来的区域，成了临时营地。残破的穹顶偶尔漏下几缕惨淡的星光，更多的光亮则来源于大厅中央三三两两升起的火堆。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舔舐着燃料，试图驱散地下空间里的阴冷与潮湿。光线勉强勾勒出疲惫的人影，将大部分区域留给沉沉的黑暗。
靠里面一些的火堆旁，蜷缩着怀塔斯学会的研究员们，他们大多裹着保暖毯，有人端着金属饭盒，小口啜吸着加热过的吃食；有人则闭目养神，眉头却紧紧锁着，显然并未真正入睡。偶尔，他们会因为某个学术问题低声呛彼此两句，但那争论声也显得有气无力，很快便消散在寂静里。
外围，则是轮流休息的防卫军士兵，他们抱着制式武器，靠坐在残垣断壁或冰冷的装备箱上，即便是在休息，他们的身体也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战斗的姿态，眼神锐利的扫视着火光边缘的黑暗，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
其中一堆稍大的火堆旁，几名怀塔斯学会的年轻研究员挤在一起，身上的制服已经和原本的颜色不沾边，沾满了灰尘与不知名的污渍。
一个身穿绿色野外作业服的少女双手伸到火堆上方，凑近跃动的火苗，冻得微红的手指被烤得微微颤抖，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将手收回，交叉着插进腋下取暖。
“我想过这趟任务会比较艰苦，”她声音有些发哑，带着点抱怨，但更多的是认命，“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火光在她年轻的脸上明明灭灭，照亮了少女的愁容。她叫绮罗，是莉娜博士的实习生。
旁边一个端着金属饭盒的女孩闻言，用勺子搅了搅盒子里的速食，她吸了吸鼻子，应和道：
“还好吧，我觉得。之前跟队去莱姆尼安空洞做地质探测的时候，那才叫苦呢，连块平整睡觉的地方都难找，还要防着以骸，这里至少还有防卫军的看着。”
她叫西奈，性格乐观，是队伍里的开心果。
“哎，那也就这点好了……”绮罗叹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有没有以骸突然冒出来。”
西奈“噗”的笑出声，轻轻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行啦，你都能通过选拔，跟着莉娜博士来琶音大断层了，还怕这个？胆子练大点嘛！”
绮罗小声嘀咕，几乎要把自己缩进保暖毯里：“理论知识……和亲身经历……是两码事啊……怎么不怕啊……”
“那我可就更羡慕你了。”西奈舀起一勺土豆泥，羡慕的叹道，“你能跟在莉娜博士身边。这次任务要是表现好，等你顺利毕业就能直接留在她团队里吧？不像我们这些普通学生，想进顶尖项目组还得排队竞争，卷生卷死。”
“赶紧打住吧你！”绮罗立刻摇手，皱起了一张脸，像是想起了什么比以骸更恐怖的事，“你真不知道，莉娜博士有多严格！那根本不是人类能承受的工作强度！”
“我的毕业论文，就那个关于以太微流在异构介质中传播损耗的模型，已经反反复复改了三十几回了！天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感觉我头发都要掉光了。”她夸张地抓了抓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引得旁边另一个戴着眼镜、一直安静听着的女孩希雅轻笑出声。
希雅是资料管理员，性格文静。
“真的假的？三十几回？”希雅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同情，“莉娜博士确实以严谨着称，也不至于那样吧？”
“真的！字字血泪！”绮罗用力点头，随即又垮下肩膀，“要了我的狗命了……我现在晚上做梦都是模型参数……”
西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左右张望了一下：“诶？埃洛温呢？刚才还在这边整理设备来着。”她的目光在火光边缘的阴影里搜寻，很快找到了那个独自坐在远处的身影，“哦，在那边！埃洛温！快来烤火啊！这边暖和！”
埃洛温·米斯提克独自坐在离火堆稍远的一截断裂的横梁上，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听到喊声，她抬起头。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平静却难掩疲惫的侧脸。
她迅速将手中平板电脑屏幕熄灭，她将平板塞进随身的、鼓鼓囊囊的工具包里，拉好拉链，这才应了一声：“来了。”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了过去。
她站起身，拍了拍工装裤上沾染的灰尘，走到火堆旁，在西奈身边找了个空位坐下，将自己重新融入集体的光影中。
“埃洛温，”西奈是个闲不住话的，立刻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好奇和熟稔，“又和你妈妈聊天呢？我看你刚才一直看着屏幕。”
“嗯。”埃洛温含糊地应了一声，视线落在火堆上，没有多余的解释。
“按我说，有这样的妈妈真好，时时刻刻惦记着你。不像我妈，我出来这么久，就出发那天发了个‘注意安全’，再没消息了，心大得很。”西奈的语气里带着点自嘲，也有一丝真实的羡慕。
这些年轻人之间，也许因为一路上互相扶持过，早已对彼此的家事略有耳闻。
“按我说，有这样的妈妈真好。”西奈又重复了一遍，语气真诚，“这么关心你。”
埃洛温沉默着，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在跳跃的火苗上，没有接话。火光在她眼中闪烁，却似乎照不进眼底深处。
背包里传来轻微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