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中的风终于平息,残存的尘灰还在空中打着旋。
空气中仍漂浮着烧焦与金属的味道,碎裂的石块在风中滚动,尼尼微退场留下的那片焦土仍在微微颤动,地表的能量残留还没完全平息,淡紫的光脉一闪一闪,像是某种呼吸未止的生物。
周围的人却都静止了。
那是一种奇异的静止。不是害怕到无法动弹的僵硬,而是见到超越自己认知后,那种不敢置信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停顿。
狄安娜站在那片焦黑的土地中央,金发被余风轻轻撩动,散落在脸颊边。初升的阳光从盆地边缘照下来,光线被尘雾过滤,变得模糊又柔白。
她的身影在那光中显出一圈淡金色的线条,仿佛被世界刻意圈定在某个孤立的框里。
肩膀上还有被以太能量束灼烧后的焦黑痕迹,她却没有看一眼,只是微微抬头,迎着众人奇怪的眼神和众人大眼瞪小眼。
各家族的随行队员、后援小队、医疗组都在。
他们围着她,却谁也没说话。
那些人的眼神很奇怪——
像是在看什么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狄安娜能感受到那股情绪:敬畏、惊惶、甚至有点不敢靠近。那不是对同伴的尊敬,而是对“神迹”的退让。
她的目光无意间对上一个队长,那人立刻避开视线,装作在调试腕上的探测器;另一个家族的女武官嘴唇动了动,却只吐出一句无关痛痒的“……辛苦了”,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狄安娜沉默了几秒,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一部分疲惫,也带出一点无奈。
她忽然有些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被人仰视的氛围,压得人透不过气。
她不是神,她也不想被当成什么英雄,她只是个想要拼命活下来的人,仅此而已,从始至终!
那种带着距离的崇拜,比冷漠更让人难受。还不如回去当个无事的咸鱼,吃点热食、抱着鼠鼠睡个懒觉来得畅快。
“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但是这会儿眼前这群人显然没把她当作人!”
狄安娜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那种目光像无形的帘子,把她与所有人隔开——她站在这头,众人退在那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匆忙的、带着碎石滚动声的脚步。节奏急促,带着几分焦灼与急切。
狄安娜抬起头,看向尘雾那头。风掀开烟灰,露出几道熟悉的影子。为首那人一头红发,狐狸耳在光下闪着浅金的光——是星见隼。
他身后跟着几名星见家的队员,身上还沾着血与尘灰,看来回去的一路上也不平静。阳光透过他们的轮廓,把影子拉得老长,一路延伸到焦土的边缘。
“大小姐!”他一边喊,一边越过倒塌的岩块。
他开口的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静湖,瞬间打破了那诡异的沉默。
周围那些原本僵立着的人群终于回了神,纷纷让出通道。有人低声交换着视线,更多的人只是下意识退后一步,让出空间。
狄安娜看向朝自己跑来的那双红色狐狸耳。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淡笑,“你们来得挺快。”
星见隼快步走近,目光迅速在她全身扫了一遍——防护服破口、肩膀焦痕、脚边烧黑的地面,他都看在眼里。
他呼出一口气,又压下喉间那点焦虑,小心地问:“您受伤没?我把那群研究员安置好就立刻赶来支援……不过,看起来战斗已经——结束了?”
狄安娜淡淡答道:“擦伤。”她侧过身,让他看清那片焦黑土地。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算是吧。尼尼微不想打了,于是就走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叙述一场小雨散去。
但这句话落在众人耳里,却比任何爆炸都要沉重。
空气似乎又凝固了一瞬。
“……尼尼微,不想打了?”有士兵下意识地复述,声音发虚。
那可是尼尼微啊——灾厄的象征,零号空洞的梦魇。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自己不想打就走了”?
他们望向狄安娜的目光,复杂得不能再复杂。有人嘴角轻颤,有人偷偷咽了口唾沫。
雷诺也站在几步之外,他的作战服满是裂口与血迹,肩膀的通讯终端还闪烁着故障的红光。他听到那句话后,还是不由的狠狠咽了口口水。
“……走了?”雷诺实在不确定自己该惊还是该笑,是庆幸队伍中有一个大佬还是庆幸队伍中有一个大佬,“你一个人把尼尼微……吓跑了?”
狄安娜看了星见隼一眼,淡淡道:“也许她厌战了。”
星见隼虽然不知道自家大小姐的武力上限到底在哪,但他很清楚一件事——那界线肯定远超“正常人”的范畴。
但自从跟了自家大小姐之后,他见过狄安娜做出太多让人目瞪口呆的事,久而久之,他早已对“震惊”这种情绪形成了某种免疫。
可即便如此,当他听到狄安娜那句“尼尼微不想打了,于是就走了”时,他还是没绷住。
“尼尼微不想打了,于是走了。”这句话要是传回新艾利都,估计整个新艾利都都会炸开。
那语气轻得像是在讲一场普通的散步——可那是尼尼微啊,整个零号空洞最具象征性的噩梦体之一。连他们的战术分析部在资料上提到尼尼微的名字都要加上“应对不可逆毁灭级威胁”的标注。
而狄安娜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星见隼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