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那辆曾跟踪我们的黑色SUV此刻正停在街角便利店前。便利店暖黄的灯光透过车窗,隐约照亮驾驶座上男人的侧脸——他握着咖啡杯的手,虎口处有一道月牙形疤痕。
“不能再用这些设备了。”雪子将所有电子设备逐一关机,动作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从旅行箱夹层摸出张泛黄的手绘地图,边角还粘着茶室的抹茶渍,“他们的追踪手段太诡异,连导航都可能是陷阱。去唐人街。”她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皇后区的某个位置,那里用红笔圈出密密麻麻的街巷,“曼哈顿的老唐人街巷道像迷宫,防火梯和空中连廊能避开大部分监控。”
我抓起背包往外走,却被她拽住手腕。雪子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带着异常的灼烫。她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针尖,珍珠项链随着剧烈动作撞击锁骨,发出细碎的声响。楼下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响。她猛地将我拽到窗边,只见三道车灯划破雨幕,正朝着旅馆方向疾驰而来。
别克Encve驶出地下车库时,雪子将风衣下摆压在车座下,露出绑在小腿的皮质地图袋。雨刷器规律摆动,将“月光汽车旅馆”的霓虹灯影绞成碎片。后视镜里,三辆黑色SUV呈三角阵型包抄上来,车头的探照灯穿透雨幕,在我们车身投下交错的光网。“坐稳!”她突然降档,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车身猛地甩进一条仅有两车道宽的巷道。
青石砖墙擦着车窗掠过,我听见侧视镜折断的脆响。雪子的珍珠耳钉不知何时脱落,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角,露出后颈狰狞的旧疤。她单手操控方向盘,另一只手摸索着扯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里别着枚微型定位干扰器,红色指示灯在黑暗中疯狂闪烁。
“一定是小田家族的眼线。”她突然开口,指甲深深掐进皮质方向盘套,指节泛白,“从茶室到现在,每一步都在他们算计里。”话未说完,左侧SUV突然加速,保险杠狠狠撞上我们车尾。剧烈的震动让雪子的头磕在车顶,鲜血顺着眉骨流下,却丝毫未减她眼中的狠厉。
巷道尽头是座废弃的铁路桥,锈迹斑斑的钢梁在雨中泛着冷光。雪子突然猛踩油门,别克Encve如离弦之箭冲上斜坡。我听见身后传来轮胎打滑的尖锐声响,跟踪车辆因刹车不及接连失控,金属碰撞声在雨夜中炸响。“抓好!”她大喊一声,在桥面最高点猛地转向——车身腾空而起,重重砸在另一侧的消防通道上,金属底盘与台阶碰撞,迸溅出一连串火星。
追车显然没想到我们会选择如此疯狂的路线,短暂的混乱中,雪子趁机拐进唐人街腹地。这里的巷道狭窄如迷宫,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晕染成诡异的色彩。她驾车穿过挂满红灯笼的市场,货摊在车轮下碎裂,摊主的叫骂声被引擎轰鸣淹没。
雪子突然急打方向盘,车身擦着街角的邮筒,一头扎进一条更狭窄的巷子。两侧的建筑几乎要贴上车身,潮湿的墙壁上斑驳的中文涂鸦飞速倒退。我们的车像条灵活的鳗鱼,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里穿梭,身后的追兵却因体型庞大,在狭窄的弯道中屡屡受阻。最惊险的时刻发生在一个“之”字形的弯道,雪子提前预判,在弯道前猛地刹车,利用惯性让车身横向漂移。后方紧追的SUV躲避不及,车头重重撞上墙壁,碎石飞溅间,我们趁机驶入另一条小巷。
摆脱追车后,雪子并未停下。她紧绷着下颌,驾车驶向唐人街的边缘。车载电台偶尔传来的杂音,像是追车不甘的叫嚣。当车终于驶出这片迷宫般的街巷,雪子将车拐向另一个方向,朝着城市边缘疾驰而去。后视镜里,唐人街的霓虹渐渐模糊,而前路,依旧笼罩在未知的黑暗中。别克Encve的引擎持续低鸣,雪子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叩,沾着血迹的绷带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城市的霓虹渐次退成模糊的光带,身后再也不见黑色SUV的踪影。“这老伙计比想象中经撞。”她突然轻笑出声,伸手抹去挡风玻璃上的水雾,指腹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淡红的痕迹,“防弹底盘和加固悬挂,当时特意选它就是为了应付这种场面。”
车轮碾过州际公路的接缝,发出规律的咔嗒声。雪子突然打转向灯,车身在岔路口划出流畅的弧线。“回马枪。”她侧头看向我,瞳孔在仪表盘幽蓝的光里泛着冷意,“他们以为我们会逃向城郊,反而想不到我们敢折回原地。”车载电台突然爆出刺啦的电流声,惊得她猛地攥紧方向盘,直到确认只是信号干扰,才放松下来。
两个小时的车程在紧绷的神经中显得格外漫长。当熟悉的街区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里,雪子将车缓缓驶入一条隐蔽的巷道。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给建筑的轮廓镀上银边,前方百米处,“云锦阁”的鎏金招牌在夜色中熠熠生辉。这座融合飞檐翘角与玻璃幕墙的建筑,在周围低矮的民居中显得格外突兀。
踏入大堂的瞬间,沉香混着雪松香扑面而来。水晶吊灯下,汉白玉屏风与几何造型的金属装饰相映成趣。前台的黄铜座钟滴答作响,身着改良旗袍的服务生微笑着迎上来:“抱歉,目前仅剩一间顶层套房。”雪子指尖划过大理石台面,瞥向价目表时眉峰微动,旋即抽出黑卡:“就它。”
电梯上升时,镜面映出我们狼狈的模样。雪子松散的发丝里还沾着木屑,我外套袖口不知何时扯开了线头。推开套房的雕花木门,温润的檀木香气扑面而来,脚下的实木地板在月光下泛着柔光。雪子赤足踩上去,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珍珠项链随着动作轻晃,在锁骨处投下细碎的阴影。
“运气不错。”她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曾经栖身的汽车旅馆方向,远处霓虹灯牌明灭,宛如深海中闪烁的磷光,“至少木地板不会暴露脚步声。”转身时,她的白衬衫领口微敞,肩头的樱花刺青若隐若现,“希望这次,老天能赏个安稳觉。”
我望着窗外重新亮起的城市灯火,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雪子弯腰整理背包的动作突然顿住,她缓缓直起身,眼神警惕地望向门口——走廊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正在向我们的房间靠近。雪子的手悬在扳机上方,僵持的十秒如同凝固的琥珀。门外的金属刮擦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们维持着戒备姿势又等了三分钟,直到彻底听不见任何声响,她才缓缓放下枪,后背贴着墙滑坐在地,发丝凌乱地垂在苍白的脸颊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