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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风不写名字(2 / 2)

信差说柳娘子在北地桥头过夜,被风雨惊着了,现在腕上系着旧绳,见人就笑:“原来路比人记得清楚。”

林昭然拈起那截银线,指腹擦过绳结间的细痕——是柳明漪当年绣“问”字时,针脚勾出的纹路,微凸如脉搏跳动。

从前她总怕这些痕迹被岁月磨平,如今倒好,绳结自己成了会说话的嘴。

“昭然姐,包袱!”少年抱着青布包撞开院门,包袱角垂着的红穗子扫过那截银线,在风里缠成个解不开的结。

林昭然解开包袱,取出本边角卷翘的《问录》残页,页脚有沈砚之批的“谬论”二字,墨迹已淡得像要化在纸上。

“您要烧了它?”少年紧张地盯着她手里的火折子。

林昭然却将残页轻轻放在陶勺旁。

窗外传来孩童的诵书声,是孙奉的孙辈在念《问童篇》:“谁最早写下问字?答曰,忘了名字的人。”

“不烧了。”她抚过书页上被虫蛀的小孔,指尖传来纸面粗糙的触感,“当年怕它被烧,后来怕它被供着,现在才明白……”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起了风。

风穿过廊下的陶勺,发出细微的嗡鸣,如低语;掠过少年的柴刀,激起一串金属轻响;缠上柳明漪的银线,使其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远方的呼唤。

残页在风里翻了个身,背面竟映出裴怀礼信中提到的“人自明”三字——是当年她用米汤写的批注,经了岁月,倒比墨字更清晰,在阳光下泛着微黄的轮廓,像一道终于苏醒的记忆。

风忽然打了旋,卷起檐角一片枯叶。

林昭然抬头,望见土路上扬起一道细尘——有人正从村口走来。

步履稳健,衣角翻飞,手里还握着什么泛着微光的东西……

“昭然姐,程先生来了!”

林昭然转头时,正见程知微立在院门口。

他从前总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如今衣角沾着泥点,手里还提着半块磨过的陶片,边缘仍带着砂砾的粗粝感。

见她望来,他举起陶片晃了晃:“方才在村口,新嫁的阿巧用这东西嵌窗户,说防风透光。她祖上说……”

风忽然大了些,卷走了他未尽的话。

林昭然望着程知微身后渐起的尘烟,看见更远的地方,柳明漪的银线在桥头轻颤,孙奉的陶勺在窗下应和,裴怀礼的灶火映着“人自明”,还有无数她叫不出名字的人,正用陶片、绳结、瓦罐,把“问”字刻进风里、土里、每一寸呼吸里。

原来最盛大的传道,是连“传道”二字都不必说。

风穿过陶勺,穿过柴刀,穿过银线……

把“问”字刻进每一寸呼吸里。

她忽然笑了。

谁还需要记得写名字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