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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市刑侦支队,地下室二级证物库。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金属锈蚀混合的陈旧气味,顶棚低矮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惨白,将堆积如山的纸箱、蒙尘的办公家具和废弃设备的影子拉得鬼影幢幢。墙角一台老式除湿机正低沉地轰鸣着,试图驱散地下特有的阴冷湿气。
陈成站在房间中央,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点从工具箱碎片上刮下来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粉末。他的目光,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一寸寸扫过眼前这片被临时改造为证物中转区的空间。老刀工具箱里那个伪装成普通螺丝帽的微型感应元件碎片,在技术科的强光灯下显露出其非同寻常的内部结构——复杂的微型线圈和压电晶体残余。
这玩意儿,绝不是什么便宜货。它需要配套的、同样精密的信号源才能激活它伪装成的“螺丝帽”功能。信号源在哪?如果不在老刀身上,那会不会…就在这个他计划要潜入、最终却功败垂成的核心目标区域附近?
陈成的目光,最终钉在了房间西北角——那里堆放着几个看起来格外厚重、落满灰尘的铁皮文件柜,柜子后面似乎紧贴着墙壁。一丝极其微弱、若有似无的气流扰动感掠过他的脸颊。
“老刘!”陈成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到!”旁边一个正在整理证物箱的中年技术警立刻抬头。
“去,把墙边那几个铁皮柜挪开。”陈成指了指角落,“小心点,别碰坏了后面的东西。”
老刘愣了一下,看看那几个沉重得像是焊在地上的大家伙,又看看陈成那张不容置疑的脸,没废话,立刻招呼旁边两个膀大腰圆的年轻警员:“强子、虎子!过来搭把手!小心点!”
三人合力,咬着牙,吭哧吭哧地将沉重的铁皮柜一点点挪开。灰尘扑簌簌落下,在灯光下形成一道浑浊的帘幕。
随着柜子移开,后面的墙壁露了出来——并非实心!而是一扇几乎与墙面完全融为一体、颜色和纹理都模仿得极好的金属暗门!暗门边缘严丝合缝,若非挪开柜子仔细观察,根本无从察觉!
“嘶!”老刘倒抽一口凉气,“陈队!真有暗门!”
暗门正中,是一个嵌入式的、极其复杂的机械密码锁盘。锁盘表面没有任何数字或字母标记,只有九个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不同形状的金属凸起——星形、三角、菱形、十字…每一个都打磨得光滑冰冷,闪烁着低调而危险的光芒。锁盘周围一圈,是同样嵌入金属的十二个微小孔洞,排列毫无规律,里面漆黑一片,不知深浅。
“九宫星钥锁!”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刑警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他妈是几十年前顶级军工保险库才用的东西!靠特殊形状的钥匙配合不同旋转角度才能开启!钥匙不对,或者角度偏差超过一度,里面的强酸或者撞击炸药就会瞬间启动!这玩意儿不是早就绝迹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陈成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跳!九宫星钥锁!这玩意儿他在绝密档案里见过图片!锁芯内部结构极其复杂,对应九把形状、角度完全不同的实体钥匙。开锁时,必须将九把钥匙按照特定顺序插入锁盘周围的十二个孔洞(其中三个是迷惑性的死孔),并且每一把钥匙插入后,必须精确旋转到唯一正确的角度!任何一个步骤错误,轻则触发锁死机构再也无法打开,重则直接引爆内置的毁灭装置!设计原理就是物理隔绝,杜绝任何技术开锁的可能性!
钥匙呢?!
吴振邦或者老刀身上,都没有发现任何类似的东西!
难道这扇门,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打开?或者说,钥匙掌握在“暗河”组织更高层的手里?
“技术科!立刻!最大功率扫描暗门结构!确认锁芯内部是否有能量反应!”陈成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下令。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着那九个散发着冷光的金属凸起。
技术员立刻搬来沉重的便携式x光背散射探测仪和超声波成像设备,对着暗门小心翼翼地操作起来。
“陈队!”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不确定,“探测显示…锁芯内部结构异常复杂,有大量高密度金属隔断,信号衰减严重!无法精确成像!但…在锁芯核心区域,探测到强度极高的…电磁屏蔽反应!并且…有微弱的、不规则的…放射性同位素信号源特征!像是…某种自毁装置的传感器或者…认证密钥?!”技术员的声音都变调了,“这锁…可能跟放射性物质有关联?!”
放射性?!!
整个地下室证物库瞬间一片死寂!连除湿机的轰鸣声都仿佛消失了!所有警员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陈成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如果锁芯内置了放射性物质作为认证密钥或者自毁装置的触发引信,那强行破拆的危险性将呈几何级数上升!辐射泄露的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立刻撤到安全距离外!佩戴一级防护装备!通知核生化防护小组待命!”陈成厉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技术科!继续监测!给我盯死那个放射性信号!有任何异常波动,立刻报告!”
警员们迅速而有序地后撤,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
嗡——
陈成口袋里的加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壁虎!
陈成立刻接通,走到稍微安静的角落:“说!”
“陈队!王兴权开口了!”壁虎的声音带着一种高强度审讯后的嘶哑,却难掩兴奋和一丝惊悚,“他交代了一个绝对重磅的消息!吴振邦在滨海市局地下证物库,秘密修建了一个储存核心罪证的‘安全屋’!但怎么进去,他不知道!不过他说,吴振邦有一次醉酒后炫耀,进出那个地方,需要‘点灯’!而且…‘灯油’就在市局内部!他妈的这家伙还说了句特别瘆人的话——‘灯灭人亡,灯亮路开’!”
点灯?灯油?灯灭人亡,灯亮路开?!
陈成的目光猛地投向那扇冰冷的、镶嵌着九宫星钥锁的暗门!又飞快地扫过整个阴暗的地下室!
点灯…物理意义上的灯?还是某种隐喻?
灯油在市局内部…钥匙?启动装置?或者说…某种身份验证?!
他猛地抬头,望向地下室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
一道闪电般的念头劈入脑海!
“老刘!”陈成猛地转头,对着还在操作探测仪的技术员吼道,“立刻!检测地下室所有照明电路的负荷变化!精确到毫安!特别是…给我们这边供电的主线路!立刻!”
技术员一愣,虽然不明所以,但陈成的命令不容置疑:“是!”他立刻丢下探测仪,抄起旁边的多功能电力监测仪,飞快地连接到证物库的主供电线路上。
仪器屏幕迅速亮起,复杂的波形图和数据开始滚动。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那扇暗门和电力监测仪的屏幕。
陈成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点灯…点亮特定的灯光?作为开启暗门的信号?灯油…就是这栋大楼的电力系统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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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省委常委会议室。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光可鉴人,映照着窗外略显阴沉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高级茶叶的清香和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
滨海市委关于“深挖彻查吴振邦严重违纪违法案取得重大突破”的专题汇报会,正在这里进行。气氛却远非胜利后的轻松。
林向北坐在后排的汇报席,面容沉稳,声音铿锵有力,条理清晰地汇报着吴振邦案的关键证据链条、对王兴权的突破进展、以及“暗河”组织相关线索的追查方向。
省委主要领导坐在前方主位,面容沉凝,专注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
而坐在林向北正对面、隔着宽大会议桌的常务副省长李为民,却微微靠在高背椅里,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悲悯的神情。他右手食指戴着个低调的白玉扳指,此刻正无意识地、轻轻地转动着,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玉面,姿态从容,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戏剧。
“……综上所述,”林向北的声音沉稳收尾,带着一股浩然正气,“吴振邦案铁证如山,其背后盘根错节的腐败网络和境外渗透组织‘暗河’的触角,必须深挖到底,除恶务尽!这不仅关乎滨海一地的吏治清明,更关乎国家安全与政治根基的稳固!请求省委……”
“咳。”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打断节奏的干咳声响起。
李为民放下了手中把玩的茶杯盖,动作优雅。他脸上那丝悲悯的神情似乎更深了些,目光温和地看向林向北,如同长辈看着一个莽撞而冲动的年轻人,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像淬了冰的丝线,瞬间牵动了会场所有人的神经:
“向北同志啊,”李为民的语气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沉重感,“你和诸成同志,这段时间辛苦了。快刀斩乱麻,揪出了吴振邦这只大老虎,功劳不小,压力更大,这我们都理解。”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涌动:“但是啊,反腐倡廉,既要雷霆霹雳,也要行稳致远。尤其是涉及到吴振邦同志这样级别的干部,影响太大啊!现在外面有些声音…”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会场,白玉扳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微响,“说我们滨海这次,动作是不是太猛了点?是不是有点…急功近利?毕竟,‘双规’吴振邦同志的程序启动,是在一些外围证据尚未完全闭合、关键电子物证也意外损毁的情况下做出的。虽然现在王兴权开口了,但这毕竟只是孤证…难免给人留下‘抢救性反腐’、‘急于定案’的印象。”
李为民微微摇头,叹息一声,仿佛痛心疾首:“我们是法治国家,依法治国是根本。程序正义,有时候比实体正义更重要啊。如果因为程序上的一些…瑕疵,让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质疑我们整个案子的公正性,甚至质疑省委的权威…那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这反腐的成果,也要大打折扣啊。得不偿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