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保密电话里传来的“蓝湾会所”四个字,像四枚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陈成的耳膜。他握着话筒的手纹丝不动,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骤然卷起一场无声的风暴。
“夕阳红老年旅游公司…”陈成低声重复着这个极具讽刺意味的掩护名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赵宏远这老狐狸,连遮羞布都选得这么有‘创意’。老年旅游?怕是急着送人去见阎王旅游吧!”他脑海里瞬间闪过赵宏远那张惶恐油腻的脸,以及他那位在市委大院里稳坐钓鱼台、此刻想必正心急如焚的靠山——马卫东。
“确认接收方就在蓝湾会所?”陈成声音沉静,听不出丝毫波澜,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确认!信号源锁定在会所内部,具体区域还在细化定位,但可以肯定,就在那里面!刘斌本人也已经驱车赶往蓝湾方向,行动极其诡秘!”电话那头的汇报透着高度紧张下的兴奋。风暴眼,从未如此接近漩涡的中心。
“好!”陈成当机立断,“通知诸秘书长,启动‘猎狐’预案第二阶段!外围监控组全部撒出去,给我把蓝湾会所围成铁桶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来!技术组继续全力破解那条加密短信!行动组便衣待命,等我命令!记住,没我的指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打草惊蛇!要抓,就要抓个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明白!书记!”电话那头传来利落的应答。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浓郁的肉香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冲淡了。陈成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沉睡的丰南城,灯火阑珊,掩盖着下方汹涌的暗流。蓝湾会所,那座矗立在城南、外表低调内里奢华、据说背景深不可测的销金窟,此刻在他眼中,已然成了一个巨大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捕兽陷阱。
“赵宏远啊赵宏远,你终究还是怕了。”陈成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窗玻璃,“怕你那本见不得光的账,怕你替主子办的那些脏事,更怕你那靠山为了自保把你当弃子!迫不及待地要抹掉痕迹?可惜,你的尾巴,早就被我们死死攥在手心里了!”他眼中寒芒暴涨,“想灭口?那就让你的‘清洁工’,当着我们的面,把这场血腥的‘清洁秀’,演个够!”
他迅速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风暴眼”核心线路:“老诸,蓝湾。狐狸的爪子伸进去了,目标是‘清洁工’和‘账本’。按我们推演的第二套剧本走,务必全程‘高清直播’,‘观众’到位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诸成冷静得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声音:“放心,高清‘摄像机’(指监听监控设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架好了,几组‘热心观众’(便衣行动队员)已经提前入场‘消费’,位置极佳。只要‘演员’(刘斌)登台,保证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喝彩’。”一丝冰冷的幽默恰到好处地化解了紧绷的气氛。
“很好。”陈成嘴角微扬,“让‘观众’们沉住气,好戏,才刚刚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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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湾会所,深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高档园林深处。从外面看,飞檐斗拱,低调古朴,像个文化沙龙。只有穿过那道厚重、需要特殊磁卡才能开启的黄铜大门,才能真正领略其穷奢极侈的内里乾坤:金碧辉煌的大堂,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迷离的光,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和昂贵香水的混合气息。穿着剪裁合体旗袍、容貌姣好的服务生步履轻盈,穿梭其间。这里是丰南真正的权力和财富的暗流交汇点,每一处看似随意的细节,都透着精心设计的隐秘与特权。
此刻,会所三层深处,一间极其隐秘、不对外开放的包房内。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将外界隔绝得一干二净,室内只开着几盏氛围灯,光线昏暗得恰到好处,既能看清人脸轮廓,又能完美隐藏所有细微的表情。
宏远集团财务总监兼“特殊事务处理人”刘斌,正焦躁不安地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来回踱步。他个子不高,身形精瘦,戴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透着一股常年混迹于阴暗地带养成的狠戾和精明。他刚刚用那个只在绝密时刻启用的备用加密手机,发出了一条只有他和接收方看得懂的“开工指令”——“夕阳红夕阳红,后院落叶需清扫,垃圾务必清除干净。”落款是“保洁刘”。
接收这条短信的人,此刻就坐在包房角落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里——一个头发灰白、穿着皱巴巴灰色夹克、看起来老实巴交甚至有些畏缩的中年男人。他叫钱德贵,宏远集团的老会计,一个在庞大财务迷宫深处工作了十几年、知道太多秘密的“活账本”。此刻他双手死死抓着膝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发抖,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巨大恐惧。
刘斌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盯着钱德贵,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却像毒蛇的信子,冰冷滑腻:“老钱,别抖了。抖也没用。你的家人,老婆孩子,还有你那个在省城刚生了双胞胎闺女的大女儿,宏远集团这些年可都没亏待过吧?优厚薪水,解决住房,孩子上学赞助,哪一样少了你的?做人,得知足,更要懂规矩!”
钱德贵身体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知道,刘斌口中那些“恩惠”,此刻都变成了勒紧他脖子的绞索!
“现在,集团遇到点小麻烦。”刘斌俯下身,凑近钱德贵的耳朵,声音更轻,威胁的意味却更浓,“需要你这位老功臣,最后再帮个小忙。把你经手过的,那些…嗯…不太符合常规流程的账目备份,特别是涉及城南物流园项目土地出让金‘平移’、还有几笔帮‘老朋友’公司过桥走账的记录,都交代清楚。东西在哪?原始凭证、电子备份、甚至你偷偷记在小本子上的那些流水,都拿出来。交给我,集团念你的功劳,保你全家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还能送你一笔丰厚的‘退休安置费’,安排你们一家远走高飞,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怎么样?”
刘斌说着,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两张照片,轻飘飘地丢在钱德贵面前的茶几上。一张是他妻子拎着菜篮子走进小区单元楼的背影,一张是他刚上小学的小孙子背着书包走出校门的笑脸。拍摄的角度极其刁钻,充满了赤裸裸的监视意味。
钱德贵只看了一眼,瞳孔瞬间放大,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终于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刘斌,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刘…刘总…你们…你们不能这样!那些账…那些账会要人命的!交给你们…我…我还有活路吗?灭了我的口,才是真正的‘干净’吧?!”绝望之下,他反倒迸发出最后一点质问的勇气。
刘斌镜片后的眼睛寒光一闪,脸上虚伪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狰狞:“老钱,你是个聪明人。不错,有些东西,活人带着就是麻烦!但只要你乖乖配合,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动你家人一根汗毛!你本人的‘退休安置’,集团也会安排得天衣无缝!是拿着钱和家人远走高飞安享晚年,还是…”他故意顿了顿,阴冷的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照片,“让大家一起‘不太平’?你自己选!”
他猛地直起身,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别再浪费时间了!东西在哪?!现在就说!‘清洁工’已经在路上了,我的耐心有限!”
钱德贵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绝望和两难的抉择几乎将他撕裂。一边是全家人的性命胁迫,一边是交出核心证据后必然的死路。他看着茶几上妻儿孙的照片,又看看刘斌那张冷酷无情的脸,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绝望的泪水滚落下来…“在…在…”他嘴唇哆嗦着,似乎心理防线正在崩溃的边缘,就要吐出那个致命的藏匿地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凝固到快要迸裂的时刻!
“嗡——”
包房墙壁上那面巨大的、伪装成装饰画的液晶屏幕,毫无征兆地突然亮起!不是播放什么舒缓的背景音乐,而是瞬间跳出一个极其清晰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赫然正是这个包房!角度刁钻,清晰无比地将刘斌威逼利诱、钱德贵惊恐绝望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捕捉得清清楚楚!甚至刘斌丢在茶几上的那两张极具威胁意味的家庭照片,都给了特写镜头!
“什…什么东西?!”刘斌像被毒蝎子蛰了一样,猛地跳起来,惊骇欲绝地指着那面突然“活过来”的墙壁屏幕,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第一反应是扑向墙壁,想找出电源或者关闭按钮,但那屏幕就像镶嵌在墙体里,浑然一体,根本找不到任何开关!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完了!被监控了!这他妈是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角落里的钱德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忘记了哭泣,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惊恐绝望的自己。
紧接着,屏幕上刺眼的监控画面缩小到角落。主画面切换,变成了一个清晰的视频窗口。窗口里出现的,根本不是刘斌想象中的警察或者专案组人员,而是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人——钱德贵本人!
视频里的钱德贵,背景似乎是在一间简陋但整洁的房间里。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神情虽然紧张,眼神却异常坚定。他对着镜头,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边缘已经磨损的黑色硬皮笔记本,旁边还摊开着几张泛黄的原始凭证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