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抽出沾满黑泥的手，指向管道深处那个位置，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岸上发出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火星子，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愤怒：
“焊疤！是焊疤！还是烫的！！”
“有人在我们眼皮底下搞破坏！要把整个苍山拖下水！”
------
市纪委大楼里，灯光惨白如霜。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时发出枯燥的“咔哒”声，如同某种死亡的倒计时。
诸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阴沉得能滴下墨来。桌面上，几张放大的照片格外刺眼：康源化工厂厂长孙大富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在各种豪华宴席、高档会所里左拥右抱，笑容油腻而放肆。照片的背景里，总能隐约看到几张熟悉而微妙的面孔——那是黄书记那条线上的人。
“孙大富，康源法人，去年环保评级‘合格’，”诸成的得力干将，一处处长彭斌语调平板，带着压抑的怒火汇报着，“我们初步排查他的资产，个人名下就有七套房产，海南一套别墅登记在他情妇梁莉莉名下。而康源厂账面上……连续三年亏损。”他将一份薄薄的财务报表推到诸成面前，上面刺眼的赤字仿佛在无声地嘲讽。
“亏损？”诸成冷笑一声，指尖重重敲打着那张油腻的笑脸照片，“亏损能支撑这样的挥霍？亏损能让环保评级稳稳当当？黄老板的人，真是手眼通天啊！”他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冻结空气，“他那个情妇梁莉莉，查到具体落脚点没有？”
彭斌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书记，我们刚刚确认，梁莉莉名下除了海南那套别墅，在咱们市北郊的‘绿野仙踪’别墅区还有一套！用的是她一个远方表妹的名字登记的，藏得很深。孙大富很有可能就躲在那儿！还有……”他声音更低了几分，“我们从孙大富一个小马仔嘴里撬出来，梁莉莉养了条特别闹腾的哈士奇，叫‘太子’，孙大富烦得要死，但梁莉莉宝贝得很。”
“绿野仙踪……哈士奇……”诸成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眼中锐光闪过，“带上人，立刻出发！盯死那栋别墅！孙大富这条鱼，该收网了！”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股凌厉的风，“通知二组，准备搜查证！”
“是！”彭斌立即转身去部署。
诸成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走廊空旷而安静，冷白的灯光打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他边走边掏出手机，指尖快速滑动，屏幕上显示出“绿野仙踪”别墅区的导航地图。距离不算近，路况也不算好，尤其是在这种暴雨冲刷后的夜晚。
电梯门缓缓合拢，下行指示灯亮起。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轻微的机械运行声和他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他看着电梯门内映出的自己肃杀的眼神，心中那股压不住的怒意和对证据的渴望在燃烧。
刚走出市纪委大楼正门，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后的湿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陡然一凛。停在门口台阶下的黑色公务车已经发动，车灯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两道光柱。
就在他快步走下最后两级台阶，正要伸手去拉车门把手的电光石火之间！
“嗡——！！！”
一声低沉、狂暴、如同钢铁野兽苏醒般的引擎咆哮，毫无征兆地从右侧街道的黑暗深处猛地炸响！那声音充满了原始的、纯粹的毁灭欲望！
一道刺目的、雪亮的氙气大灯光柱，如同地狱突然睁开的独眼，撕裂漆黑的夜色，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瞬间将诸成和他面前的车子完全吞噬！灯光之强，让诸成眼前瞬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然停止的巨响！
巨大的冲击力如同攻城巨锤，狠狠砸在他的身体左侧！肋骨传来清晰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像一个被粗暴丢弃的破麻袋，无助地、沉重地凌空飞起！
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急速下坠，最后残留的视野里，是那辆庞大的、没有悬挂车牌的重载渣土车模糊的轮廓，正带着冷酷的惯性，消失在暴雨后湿滑街道的尽头。
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吞噬了一切。
------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尖锐的、侵入性的刺激。心脏监护仪发出冰冷而规律的“滴——滴——”声，在静谧的单人病房里格外清晰，像一只无形的手，固执地丈量着流逝的时间，也丈量着生命的脆弱脉搏。
诸成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每一次眨眼都牵扯着额角和左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在惨白的天花板上。呼吸罩覆盖着他的口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火辣辣的灼痛，提醒着他那几根断裂肋骨的残酷存在。左臂打着厚厚的石膏，沉重地固定在胸前。
记忆如同破碎的胶片，混乱而刺痛地涌回脑海：刺目的灯光，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身体被巨大力量狠狠抛飞的失重感……还有那辆如同地狱召唤的、没有车牌的渣土车黑影……
蓄意谋杀！一个冰冷残酷的结论狠狠砸在他的意识里，激起汹涌的愤怒和无边的寒意。是孙大富？还是他背后那只更大的黑手，为了灭口，为了阻止他拿到证据？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屏幕布满蛛网般裂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嗡”音。
屏幕亮起，一条没有任何来电显示、如同幽灵般出现的匿名短信跳了出来：
“孙大富的账本。在梁莉莉别墅。花园狗窝垫子里。狗名太子。——小心尾巴。”
字句冰冷，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诸成眼前的迷雾！梁莉莉！狗窝！垫子！太子！
重要的不是内容，而是时机！他刚遇袭昏迷入院，这条短信就精准地送达了！发信人不仅知道他遇袭，更知道他正在追查什么，甚至掌握着他刚刚从彭斌口中得知的、关于那条哈士奇的关键信息！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远比身体的疼痛更加刺骨。这意味着什么？敌人就在他们周围！甚至可能……
诸成挣扎着，用唯一能动的右手，极其艰难地去够那部布满裂纹的手机。每一次轻微的牵扯，都让左肋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指尖颤抖着，终于按亮了屏幕，屏幕的裂纹在短信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
他死死盯着那条短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球上。必须立刻联系陈成！必须抢在敌人之前拿到那个藏在狗窝里的致命证据！
------
“绿野仙踪”别墅区。暴雨早已停歇，但空气依旧湿冷粘稠，混合着泥土和植物腐败的气息。惨白的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惨淡的光，勉强勾勒出道路两旁一栋栋豪华别墅沉默而狰狞的轮廓，巨大的阴影如同蛰伏的怪兽。整个区域死寂一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猫凄厉的嚎叫，撕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浓重的黑暗，仿佛拥有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陈成带来的工作组车辆全部熄火，停在距离目标别墅——17号“枫丹白露”至少五百米外的隐蔽树影下。所有人都关闭了手机，拔掉了车钥匙，如同黑暗中的猎豹，静默地蛰伏着。
“书记，信号屏蔽仪覆盖了整个枫丹白露及周边一百米范围，确认开启。”行动组长压低声音报告，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技术组确认，目标别墅内没有生命体征热源信号。孙大富和梁莉莉，应该都不在！”
陈成的脸在车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下，线条绷得像块冰冷的岩石。他点了点头，没有言语，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穿透车窗玻璃，死死锁住前方那栋隐藏在巨大法国梧桐阴影下的欧式别墅轮廓。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但也可能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行动命令通过手势无声地传递下去。几道矫健的黑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翻越外围低矮的景观灌木丛，迅速向目标别墅的后花园方向潜行。他们的动作轻盈迅捷，落地无声，如同训练有素的暗夜幽灵。
陈成并没有留在原地。他亲自带领另外一组人，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尖刀，从别墅另一侧迅速靠近。别墅的雕花铁艺大门紧闭着，但旁边供园丁进出的小角门，被技术组用撬锁工具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