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瞬间浸透了陈成的后背，混着黏腻的血迹，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林之栋脸上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像是在欣赏自己精心布置的绝杀棋局即将收网。他甚至微微向前走了一步，用一种带着“宽慰”、“理解”和“上级关怀”的口吻说道：“陈成同志辛苦了！刚才情况太混乱，受了惊吓和重伤，一时回忆不清也属正常。不过事关重大，还是要尽力配合警方调查，回忆一下那个悍匪的特征和言行，这对抓住这个危害国家安全的暴徒至关重要！我们相信你的党性原则！”
这话听着是解围，实则字字诛心！把压力和责任巧妙地全推给陈成，还扣上了一顶“党性原则”的大帽子！潜台词就是：你最好识相点，别乱说话！
陈成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了一眼被抬出门口、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诸成的担架方向。
老诸等着救命！
他必须脱身！
电光火石之间，陈成猛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他没有看林之栋，而是猛地转向特警领队，脸上浮现出极度痛苦、恐惧、愤怒混合后的扭曲表情，声音嘶哑而激动，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巨大震颤：
“疯…疯子！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扛着炮筒子就轰进来了！杀人…杀人不眨眼！他…他像鬼一样冲进来，什么都没说，就…就盯着我们打！那些杀手…那些杀手想反抗，被他像捏小鸡仔一样…咔嚓！就打死了好几个！太可怕了！”陈成身体剧烈地哆嗦着，眼神涣散，充满了真实的恐惧感，“他…他好像谁都打！像条疯狗！最后…最后他突然喊‘U盘’？！对！好像是喊了这个！然后他就冲向了…冲向了那些被炸翻的文件堆！疯了似的乱翻！然后就…就跑了！警察同志！太吓人了！我兄弟…我们差点就……”
他语无伦次，声音发抖，逻辑混乱，将悍匪的行动描述得狂暴、无序、目标混乱（除了最后喊的一嗓子“U盘”），完美地契合了一个因混乱遭遇巨大刺激、身受重伤、神志不清的重伤员该有的表现！他巧妙地避开了悍匪对林之栋的具体威胁，也绝口不提赵伟忠和林之栋的任何小动作，只把焦点全部引向那个“疯狂”、“目标混乱”、“见人就杀的悍匪”！最后提到“U盘”时，也含糊地说悍匪冲向的是“被炸翻的文件堆”，而不是林之栋脚下！
这番极具表演张力的“劫后余生”叙述，配合他那摇摇欲坠、浑身浴血的身体状态，瞬间赢得了在场几乎所有警察的同情和信任！一个为了保护同事差点牺牲、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英雄，说出的话还能有假？
特警领队脸上的严厉迅速被凝重替代，看着陈成涣散惊恐的眼神，语气缓和了下来：“明白了！陈成同志，你受惊了！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你先安心去治伤！后续有需要我们会再找你补充询问！快！送陈成同志上担架！救护车优先！”
旁边的警察立刻上前，小心地将“虚弱不堪”、“惊魂未定”的陈成扶上担架。
在身体接触到担架的刹那，陈成心中巨石轰然落地！成了！这第一步险棋总算蒙混过关！
他被迅速抬了起来，视线掠过混乱的现场。他清晰地看到，林之栋在听到他描述悍匪“冲向文件堆乱翻”时，那双深藏不露的老眼里，瞬间掠过了一丝真正的放松和得意！显然，陈成这番“胡言乱语”，完美地将悍匪的真实目标——他脚下的U盘——模糊成了在文件堆里“乱翻”，也间接保护了林之栋脚底下的秘密！
老狐狸，以为这就完了？陈成心中冷笑，闭上眼睛，任由担架将自己抬离这片血腥的战场。
担架被抬出会议室破碎的大门，走廊里挤满了神情紧张的警察、医护人员和惊魂未定的官员。刺鼻的硝烟味、血腥味、消毒水味混杂在一起。
一路颠簸，很快被抬到了楼下。
外面，阳光刺眼。数不清的警灯在疯狂闪烁，红蓝交织的光芒令人眩晕。警戒线外，人头攒动，记者们疯狂地想要突破封锁，长枪短炮对准了这栋刚刚经历血洗的省委大楼。救护车的顶灯急促地旋转着，发出刺耳的鸣笛。
陈成被快速抬向其中一辆救护车。经过一辆黑色的奥迪A6时，车窗降下一条缝隙。里面坐着的正是林之栋的专职司机，一个面色沉稳的中年人。他的目光透过缝隙，极其短暂、极其隐蔽地在陈成的担架上停留了一秒。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深沉的寒意和一种……确认？
陈成的心猛地一跳！他在确认什么？确认自己真的重伤濒死？还是确认自己不会乱说话？或者……他瞬间想到了那个微型U盘！林之栋踩住了假的？那真的呢？会不会就在这个司机身上？或者已经通过某种隐秘渠道送出去了？！
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来不及细想，他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车厢内空间不大，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诸成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带着氧气面罩，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揪着陈成的心跳。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给诸成检查、固定、输液。
“快！去最近的省医！联系急救中心开通绿色通道！”医生急促地对司机喊道。
司机一脚油门，救护车鸣着凄厉的笛声，冲开人群，朝着医院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摇晃着。陈成瘫在担架上，浑身撕裂般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终于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强撑着精神，一只手紧紧抓住诸成担架的边缘，低声呼唤：“老诸…撑住…听见没？咱们还没把那群王八蛋送进监狱呢…你不能怂…”
就在这时——
嗡——嗡——
那该死的、如同附骨之蛆的震动感，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无比挑衅地，从陈成后腰紧贴担架的那块地方传了过来！
冰冷！坚硬！带着深海巨兽般的压迫感！
那台该死的深海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屏幕上又会显示谁的名字？！
陈成浑身的血都快要冻僵了！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眼角的余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盯向自己后腰的方向。他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向后腰那处致命的震动源挪去……
车厢内，只有救护车引擎的轰鸣和仪器单调的滴答声。
医生和护士背对着他，全神贯注在诸成身上。
车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速倒退，警笛声被甩在身后。
陈成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凉坚硬的轮廓，隔着染血的布料和被血浸透的窗帘碎片。他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下，疯狂的震动，如同魔鬼的心跳。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揭开潘多拉魔盒的盖子。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隐蔽性，手指猛地探入衣下，抓住了那台手机！
冰冷的触感瞬间刺入骨髓！
他颤抖着，将那台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深海潜艇手机，一点点掏了出来，拿到眼前——
屏幕亮着幽蓝的光！
屏幕上，不再是乱码，也不再是“林之栋”。
只有一串极其简短、闪烁着的、如同幽灵密码般的字符组成的信息：
指令：接听。坐标：省医住院部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