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下!”
耗子那嗓子压得又低又急,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陈成后脖颈上。几乎是同时,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撕开弥漫着血腥味和灰尘的夜色,“唰唰”扫过他们头顶不足半米高的荒草!
陈成半边脸死死贴在冰冷湿滑的泥地里,混杂着腐草根的腥土味儿直冲鼻腔。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不远处荒草被踩倒的“咔嚓”声,以及警察压着嗓子急促的指令:“两人一组!散开!扇形搜索!注意安全!对方可能有武器!”
冷汗顺着陈成的太阳穴往下淌,滑进耳朵眼儿里,痒得钻心,他却连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他妈的,刚从鬼门关爬出来半截身子,难道又要栽在自家“奶妈”手里?这要是被按在这儿,裤裆里塞满黄泥也说不清!旁边躺着的可是刚咽气的柳眉,鬼知道车里那位“清洁工”会不会突发奇想,顺手再灭两个目击者助助兴?
他眼珠子拼命往旁边斜,想看看耗子这孙子是不是也吓得尿了裤子。结果只瞥见耗子那双小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冷静得像结了冰的玻璃珠。耗子整个人趴在泥里,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闻。他一只手还死死按在陈成背上,力道沉得像座山,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稳住!鳖孙!
下一秒,耗子的另一只手动了。动作幅度极小,慢得如同蜗牛爬行。他从自己那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夹克内袋里,摸出个比火柴盒还小的玩意儿。陈成借着微弱的光线,勉强认出那像是个……迷你弹弓?耗子手指灵巧得不像话,无声地拉开皮筋,指尖夹着的不是石子,而是一颗黑乎乎、圆溜溜、散发着淡淡橡胶气味的小球。
耗子的手腕轻轻一抖。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风吹散的闷响。那颗小黑球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轻盈地越过他们头顶的草尖,悄无声息地落在七八米开外、警察搜索队形侧后方一片半人高的茂密灌木丛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两秒。
紧接着!
“嗡——!”
“嗡——!”
“嗡——!”
尖锐刺耳、如同指甲疯狂刮擦黑板般的电子蜂鸣音,猝不及防地在那片灌木丛深处炸响!音量之大,瞬间盖过了风声和警察的脚步声!那玩意儿绝对是定制加强版的恶作剧蜂鸣器,声音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卧槽!”
“什么玩意儿?!”
“注意!有情况!隐蔽!”
正紧张搜索的警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噪音惊得魂飞魄散!几乎本能地齐刷刷调转枪口和手电光柱,朝着噪音爆发的灌木丛方向扑去!脚步声瞬间变得杂乱急促!整个搜索队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注意力完全被那鬼哭狼嚎的蜂鸣器吸引了过去!
“走!”耗子按在陈成背上的那只手猛地用力一推!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爆发力!
机会!
陈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泥地里弹起来,猫着腰,头也不回地跟着耗子如同两道鬼影,朝着与噪音源完全相反的方向——水塔后面那片更茂密、更崎岖、乱石丛生的野地深处亡命狂奔!脚下是湿滑的泥土、纠缠的藤蔓和硌脚的碎石,每一次落脚都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陈成都差点摔个狗吃屎,全靠前面耗子那瘦溜却异常灵活的身影牵引着方向。
在他们身后,警察的惊呼和蜂鸣器的尖啸混合在一起,越来越远:
“谁扔的东西?!”
“先关了那鬼叫的玩意儿!”
“报告指挥部!发现不明干扰源!疑犯可能分散逃窜!”
“封锁外围路口!请求增援!重复,请求增援!”
混乱的喊声和刺耳的警笛声交织,迅速被呼呼的风声和两人粗重的喘息淹没。陈成用尽吃奶的力气跟着耗子跑,肺里像是塞满了辣椒面,火辣辣地疼。他胡乱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泥点子,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远处那如同受伤巨兽般的水塔轮廓。塔底入口被撞出的巨大豁口,在几道晃动的手电光束映照下,像一个狰狞咧开的黑色巨口,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
“老诸……他……”陈成嗓子眼发干,想问又不敢问全,生怕听到坏消息。
“死不了!”耗子头也不回,声音在奔跑的风声中显得短促有力,“钥匙扣在他手里!条子进去第一个就会‘保护’他!他比咱俩安全!”
这话听着有点扎心,但陈成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一松。钥匙扣在就好!只要这玩意儿没落到敌人手里,老诸就算躺在警局病床上,也是手握核按钮的VIp!
两人如同受惊的野兔,在漆黑的荒野里玩了命地奔逃。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一点灯光和人声都看不到了,耗子才猛地刹住脚步,一把将陈成拽进一条干涸的、布满碎石和垃圾的排污沟里。
“呼…呼…呼…”陈成瘫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喘得像条快累死的狗,心脏咚咚咚地撞着肋骨,感觉随时要破膛而出。“歇……歇会儿……真……真跑不动了……”
耗子虽然气息也粗重,但明显比他好得多,警惕地趴在沟沿上探头观察着来路。确认暂时安全后,他才缩回来,一屁股坐在陈成对面,摘下脸上那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口罩,露出一张普通得丢人堆里瞬间消失的脸,唯有一双眼睛锐利依旧。
“他娘的,”耗子骂了一句,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同样皱巴巴的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瞥了眼狼狈不堪的陈成,“你小子命大。刚才那车要是再冲进来半米,你就得跟那娘们躺一块儿了。”
陈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想反驳两句,却发现嗓子眼还在冒烟,只能干咳几声。他脱下沾满泥浆、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外套,一股子血腥味、硝烟味、还有水塔里特有的铁锈和灰尘的混合怪味直冲鼻孔,恶心得他差点吐出来。
“刚……刚那车里……谁?”陈成喘匀了点气,终于问出了关键问题。那惊鸿一瞥的枪口,还有那截高级袖口上的银色纽扣徽记,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耗子吐了个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眼中的神色,半晌才蹦出几个字:“灭口的。”
“谁的人?林大主任的‘清洁工’?”陈成追问。
耗子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烟灰簌簌掉下来。“不像。”他声音有点沉,“那车……那枪法……狠辣,利落,不留活口,一股子……部队里出来的味儿。”他眯着眼回想了一下,“袖口那个扣子……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
部队?陈成心里咯噔一下。这潭浑水,难道比他想象的还深?连军方的力量都搅和进来了?一股寒意再次从脚底板升起。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想找手机看看时间或者联系谁,却摸了个空。靠,肯定是刚才连滚带爬的时候掉泥里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别摸了,”耗子看穿他的动作,嗤笑一声,把自己那个看起来像古董的老人机扔给他,“用我的,卡是‘太空号’。长话短说。”
陈成接过那沉甸甸的老古董,屏幕上油腻腻的指纹清晰可见。他刚想拨号,耗子又补充道:“联系你信得过的人,查刚才那辆车的轨迹!水塔附近几条烂路虽然没监控,但只要它能上主路,就一定有尾巴!还有,”耗子眼神陡然变得异常严肃,“那个钥匙扣!老诸现在就是抱着个点燃引信的炸药包!得尽快拿到手!晚了,指不定落到谁兜里!”
陈成心头一凛,重重点头。是啊,老诸现在被“保护”着,谁知道那钥匙扣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能捂热几分钟?必须抢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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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市人民医院,单人特护病房。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淡淡的血腥味。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微弱的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雪白的墙壁上投下一条条窄窄的光带。
诸成靠在摇起来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刷了一层墙粉,左边肩膀被厚厚的纱布裹得像个粽子,稍微动一下就牵扯得钻心地疼。床边吊着输液瓶,淡黄色的药液正一滴一滴不紧不慢地往下掉。
两个穿着笔挺警服的年轻警官,一个守在病房门口,像尊门神,另一个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强打着精神,但眼皮子还是忍不住打架。他们已经守了大半夜,估计天一亮就会有领导轮班接手。
诸成的脑子却清醒得吓人,一点睡意都没有。肩膀的剧痛时刻提醒着他水塔里的一切不是噩梦。柳眉临死前那惊愕凝固的眼神、呼啸撞来的黑色钢铁巨兽、还有那枚冰冷刺骨的银色钥匙扣……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