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房内只剩下两人骤然粗重起来的呼吸声。诸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抢过密封袋,几乎把眼睛贴了上去,死死盯着那道几乎忽略不计的划痕。灯光下,那道斜向凹槽的痕迹,如同一个无声的嘲笑,冰冷刺骨。
寒意,比废弃锅炉房里的阴冷更甚,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
“操……操他姥姥的!”诸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濒临崩溃的嘶哑,“真货……被人调包了?!什么时候?怎么调的?那个火锅店厨子?!”
他猛地揪住自己头发,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不可能啊!那厨子动作我盯得死死的!他倒垃圾,那玩意从他袖口掉出来,我立刻扑过去捡的!中间绝对没人碰过!”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难道……难道那厨子根本就是他们的人?递出来就是个假货?!”
陈成的脸在手电光晕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冷硬。他没有立刻回答,眼神沉得如同古井寒潭,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昨夜的一幕幕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档案室,借着捡账本的瞬间,手指在桌沿凹槽里精准地摸到冰冷坚硬的小方块……微型密封袋还在……离开档案室时,他下意识地隔着衣袖捏了一下,那硬物还在……然后回到办公室,见到诸成……直到诸成揣着东西离开……期间没有任何第三人接触过!
“不,厨子没问题。”陈成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调包发生在厨子递出来之前。或者说,在我们拿到‘真货’离开档案室时,它就已经是假的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黑暗,仿佛看到了后勤局那间充满陈旧纸墨和阴谋气息的档案室:“档案室!问题出在档案室!老周!”
“老周?”诸成瞪大眼睛,“那个只看中缝广告版的‘透明人’?他……他有问题?!”
“还记得那两个夹克男盘问老周,提到孙秘书调阅票据销毁清册吗?”陈成的思路越来越清晰,“那是在分散注意力!真正的杀招,在我们之前!李秃的电话通知清点办公室,就是逼我们分头转移真货!他们算准了我们情急之下,最可能把东西暂时藏在档案室那个老地方!”
“所以……”诸成倒吸一口凉气,“那两个夹克男先一步进了档案室?在老周‘配合’下,撬开了桌沿,把真货换成了假货?然后等着你去拿?”
“不,那样太慢,动静也大。”陈成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老周……这个‘透明人’,才是关键!他根本不需要撬开任何东西。他天天在那里,有的是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那个凹槽里备好一个假的!我们以为自己是火中取栗的黄雀,殊不知,档案室就是一张早就织好的网!”
诸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妈的……那岂不是说,李秃……不,是周秉坤,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在档案室藏东西?知道那个秘密凹槽?老周是他们埋了十几年的钉子?!档案室就是他们的情报中转站?!”
“恐怕还不止。”陈成的脸色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档案室,记录的不仅仅是废纸。它是后勤局所有见不得光的‘烂账’最终归处。李秃这些年搞的那些名堂,那些被‘合规’手续掩盖的权钱交易、权色交易,真正的核心证据,很可能就藏在那些最不起眼的废料处理卷宗里!而老周,就是那把守着‘阎王殿’钥匙的看门人!”
他猛地握紧拳头,指节发出咯咯轻响:“我们钓鲨鱼,鲨鱼却早就把我们的饵吃了,还给我们塞了块有毒的假肉!真货,现在肯定已经到了周秉坤或者李秃手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蔓藤,瞬间缠紧了诸成的心脏。唯一的救命稻草,变成了催命符!对方捏着真货,随时可以指证他们“伪造印章”“窃取机密”,把他们碾死如同碾死两只蚂蚁!巨大的恐惧几乎让他窒息。
“完了……老陈……”诸成的肩膀垮了下去,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这下真完了……咱俩裤腰带没勒死李秃,先他妈把自己脖子套进绞索了……”
“完?”陈成的嘴角却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缓缓向上勾起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眼中燃烧起一丝疯狂的火焰,“老诸,谁说我们手里没牌了?”
诸成猛地抬头,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牌?我们都被扒得只剩下裤衩了,哪还有牌?”
“牌,就在李秃最得意的地方!”陈成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石交击,“档案室!老周守着的是‘阎王殿’的钥匙,但阎王爷的账本,绝不可能干干净净!李秃这些年贪的那些黑钱,那些见不得光的‘固定资产’,那些用废料处理做掩护的巨额资金流向,总要有个地方消化!”
他眼中精光爆射:“那么大的窟窿,纸面上的‘合规’手续骗得了审计,骗得了上级,但真金白银的去向,不可能凭空消失消失在空气里!李秃自己,绝不敢把这笔随时能炸死自己的巨款存在任何一家正规银行!周秉坤更不可能亲自沾手!”
“你是说……”诸成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隐约的念头闪过。
“金库!”陈成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他们一定在后勤局内部的地下管网里,或者在档案室隔壁某个不起眼的废弃仓库深处,挖了一个物理意义上的金库!一个只有他们核心圈几个人才知道的下水道里的秘密金库!用来存放那些烫手的现金、金条、见不得光的古董字画!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固定资产’!”
“砰!”
废弃锅炉房深处,一声突兀的闷响打破了死寂,像是沉重的金属物件无意间被踢倒的声音!
诸成和陈成的头皮瞬间炸开!两人同时熄灭了手电,猛地矮身,如同猎豹般无声地扑向声音来源相反方向的锅炉巨大阴影里,身体紧贴着冰冷刺骨的钢铁壁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黑暗中,死一样的寂静重新降临。只有灰尘在浑浊的月光里缓缓飘落。刚才那声响动,是巧合?是风声?还是……黑暗中潜藏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