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猛兽进入潜伏状态,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点。那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警惕,一种无数次在危机边缘生存下来磨砺出的直觉。
诸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猛地一缩。那片阴影里……似乎……比平时更黑一点?像是某种轮廓……某种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几乎难以觉察的……人形轮廓?
谁?保安?清洁工?还是……刘鑫的人?!
一股寒意顺着诸成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他们刚才在停车场小径的对话,监听刘鑫……难道被发现了?被跟踪了?!刚才的热血和亢奋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只剩下冰冷的惊悸。
陈成的手,不动声色地缓缓插进了裤兜。那个动作极其自然,仿佛只是觉得冷。但诸成知道,那裤兜里,常年放着一把坚硬冰冷的战术笔,末端锋利得足以穿刺。
时间仿佛凝固了。办公楼入口处死寂无声,只有远处空调外机沉闷的低鸣,像垂死者喉咙里的嗬嗬声。
阴影里,那个轮廓似乎也完全没有动,如同真正的阴影凝固在那里。
陈成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一寸寸地扫描着那片区域。一秒,两秒……五秒……
突然,就在诸成几乎要忍不住拔腿冲过去查看的瞬间——
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边缘,极其微弱地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的、猩红色的光芒,在阴影深处,无声地闪烁了一下!
极其短暂!如同毒蛇吐信!
那红光……不是手机屏幕,不是对讲机信号灯!更像……更像……烟头?!
诸成的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有人!有人藏在那里抽烟!而且那人看到了他们!甚至可能在观察他们!
陈成的身体依然保持着绝对的静止,仿佛石化。但诸成清晰地看到,陈成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股紧绷的力量。
烟头的红光熄灭了。
阴影里传来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带着烟草味的叹息。
然后,那片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一个高大、略显佝偻的身影,极其缓慢地从柱子后面的死角里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洗得有些发白的工装,肩上搭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暴露在入口处昏黄的光线下,皱纹深刻,眼袋浮肿,眼神浑浊,带着长期值夜班的疲惫和麻木。是夜班清洁工老马!一个在公司干了十几年、存在感低得像墙角灰尘的老实人!
老马似乎完全没料到台阶上有人,佝偻着背走出来时,被站在台阶上的陈成和诸成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和慌乱。他手里还捏着那个刚刚掐灭的烟屁股,手指粗糙黝黑。他下意识地把烟头攥紧,藏进手心,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陈……陈经理?诸经理?这么……这么晚还在公司啊?”
他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困倦和一丝不知所措的紧张。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诸成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即涌起一股被愚弄的荒谬感。妈的,一个老清洁工!自己吓自己!他差点就冲上去按倒对方了!他长吐一口气,刚要开口。
陈成却比他更快一步。
陈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一个极其自然、甚至带着点温和的浅笑。他那只插在裤兜里的手也自然地抽了出来,随意地垂在身侧。
“马师傅,辛苦了。”陈成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一丝对老员工的体恤,“我们刚加完班,正要走。”他目光扫过老马紧握着的、藏着烟头的手,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又躲这儿抽烟呢?小心点,最近严查,别让逮着了罚款。”
老马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紧张消退了大半,浑浊的眼睛里露出点局促和感激,连连点头:“哎,哎,知道,知道……这就走,这就去干活……”
他佝偻着背,低着头,脚步拖沓地从陈成和诸成身边蹭过,带着一股淡淡的汗味和烟草味,匆匆消失在通往一楼清洁工具间的走廊深处。
直到那佝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走廊里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诸成才彻底松懈下来,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靠!吓老子一跳!这老马头,大半夜躲柱子后面装神弄鬼!”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成哥,你刚才……”
他话没说完,就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陈成脸上的那丝温和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成依旧维持着看向老马消失方向的姿势,但他此刻的眼神,锐利如鹰鹫,冰冷如深渊!那里面没有丝毫放松,只有更深的审视和一丝……冰冷的疑虑!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老马刚才藏身的阴影角落地面。
那里,除了几个凌乱的脚印外,在靠近墙角最深处、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地方,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刚刚被丢弃、踩熄的烟头。过滤嘴部分被踩得扁平变形。
陈成迈步走过去,动作无声无息。
他弯下腰,没有直接触碰烟头,只是借着入口处渗进来的微弱光线,仔细地看。
过滤嘴是普通的白色硬纸卷,上面印着的品牌标识模糊不清。但在烟蒂被踩扁的边缘,白色过滤嘴纸的褶皱缝隙里,赫然露出了一小截极其微小的、没有被完全烧毁的金色纸圈!那金色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异常醒目,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低调的奢华感!
这种细节,只有凑近了仔细看才能发现。
陈成盯着那点诡异突兀的金色,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
这种烟……不是老马这种一个月两千块都拿不到的底层清洁工抽得起的牌子!甚至不是普通中层能负担的日常消耗品!这烟的味道……陈成刚才在老马靠近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轻微、却异常醇厚绵长的烟草香气,混合着一丝奇特的、若有若无的……雪茄般的坚果与焦糖气息?这绝非老马身上常年那股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
一个拿着微薄薪水、疲惫麻木的夜班清洁工,深夜躲藏在办公楼入口的死角,抽着价值不菲、带着金色内衬滤嘴的特供烟?
陈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老马……真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只会躲在柱子后面抽烟的清洁工吗?
他刚才那声叹息……是巧合?还是某种信号?他真的是刚巧躲在那儿抽烟,还是……在等什么?或者,在观察什么?
一丝极其危险的警兆,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