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姐,李老鼠已进笼,脸色精彩绝伦。王伟那边格式化进度如何?别真把硬件搞坏了,秃鹰那边还要验货呢。」
消息几乎是秒回:
「王伟电脑物理销毁已完成,低级格式化覆盖三遍,确认无法恢复。他人刚被‘请’上车,情绪稳定——稳定地尿裤子了。秃鹰确认,他吐干净了,就是只底层跑腿的‘鼹鼠’,核心账目线索指向宗办公室隐藏NAS。技术组已就位,等你指示行动。」
诸成眼睛一亮,露出一口白牙:“漂亮!大鱼小虾一锅烩!”他立刻噼里啪啦操作起来,主屏幕上那倾泻的代码雨瞬间停止,切换成一个复杂的网络拓扑图。其中一个代表宗炳耀办公室内网的节点,被迅速放大、点亮。
“胖哥啊胖哥,办公室藏个NAS当小金库?想法很丰满,防火……哦不,防水墙很骨感嘛!”诸成嚼着口香糖,眼神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让小爷帮你检查检查网络隔离设备的工作日志呗?嗯……日志记录显示,昨天深夜11点37分,该设备因‘老鼠啃噬线路’,短暂离线维护了……1分28秒?哎呀,这可真是巧他妈给巧开门——巧到家了!啧啧啧……”
他一边摇头晃脑地感叹着“巧合”,一边十指如飞,在拓扑图上那个孤立的NAS节点与集团内网主干之间,飞速搭建起一条条无形的、由复杂协议包裹的数据通道。屏幕上,一个个绿色的“隧道建立成功”提示框欢快地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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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刀锋悬颈般的死寂被一声失控的干嚎撕裂。
“不——!假的!全都是假的!”瘫在椅子上的宗炳耀突然像垂死的野兽般弹了起来,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油腻腻的手指胡乱地指向陈成,又指向审计部长,最后指向常务副总,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彻底崩溃的癫狂,“你们……你们合伙搞我!姓陈的!是你!一定是你买通了审计部!买通了技术部!买通了那个……那个贱人!”
他口中的“贱人”,目光惊慌地扫向了那位一直低着头的财务总监。财务总监猛地抬起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中闪过一丝被当众辱骂的羞恼,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撇清的决绝。
“宗副总!请你自重!说话要有证据!”财务总监霍然起身,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的尖锐反击,“我的工作向来恪守集团财务制度!所有基于市场波动和大宗商品价格的评估报告,都是基于公开数据和专业模型!从来没有、也绝不会为任何个人行为背书!”她语速极快,目光锐利地扫过常务副总,“常务,我建议立刻启动对宗副总涉及的所有关联账户、特别是亲属名下资金往来的全面核查!以正视听!还集团一个清白!”
这义正辞严的切割,如同一柄精准的冰锥,狠狠凿在宗炳耀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上。他喉头发出“咯咯”的怪响,肥硕的身躯晃了晃,眼看就要厥过去。
“查!当然要查!一查到底!”常务副总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这几个字,目光阴沉地扫过财务总监,又狠狠盯在宗炳耀身上,“宗炳耀!你再敢污蔑任何一位同事,后果自负!”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双开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深色西装、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侧身进来,快步走到暴怒的常务副总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但隐约能听到“王伟……李茂……招了……隐藏存储……”几个零星的词组。
常务副总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一种混杂着震惊、了然和某种彻底解脱的复杂神色。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再看向宗炳耀时,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看待一件亟待处理的垃圾般的漠然。
“带下去。”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冰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仿佛刚才的雷霆震怒从未发生过,“隔离审查。任何人不得接触。”
门外立刻走进两个同样面无表情、身姿挺拔的西装男人,一左一右,像两座铁塔般站在了已经完全瘫软、如同烂泥般的宗炳耀身后。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沉默地用眼神示意。
宗炳耀肥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油汗混合着浑浊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他被那两个男人毫不费力地从椅子上架了起来,双脚像面条一样拖在地上。在被架着经过陈成身边时,他那双死鱼般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剜了陈成一眼,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那口型分明是三个字:
“你等着……”
陈成端坐不动,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些。他目光平静地迎上宗炳耀那淬毒的眼神,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一丝弧度,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场落幕前的滑稽戏。
沉重的脚步声拖着宗炳耀消失在门外。会议室的门咔哒一声轻轻合拢。
死寂。
比刚才更彻底的死寂弥漫开来,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只有中央空调送风口发出单调低沉的嘶嘶声,像一条无形的蛇在缓慢吐信。
常务副总重重地坐回主位,双手用力搓了搓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再抬起头时,他脸上的暴怒和戾气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深重的倦怠和一丝劫后余生的释然。他环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目光在陈成脸上停留了片刻,复杂难明。
“咳,”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节奏,试图重新掌控局面,“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败类,是我这个常务的失职,更是集团巨大的损失和耻辱。”他缓缓扫视全场,每一个被目光触及的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但是!”
他语气陡然转沉,带上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集团的根基还在!项目还要推进!工作,决不能因此停滞!”他目光最终落在陈成身上,那眼神里混杂着审视、警惕,还有一丝不得不倚重的无奈,“陈总监……”
陈成适时地站起身,姿态谦逊而恭谨:“常务。”
“工程部现在群龙无首,”常务副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你熟悉情况,又有审计背景。从现在起,工程部所有日常工作,由你暂时代管!务必稳住局面,确保重点项目不受影响!审计部,”他看向审计部长,“你们全力配合陈总监,对工程部所有业务流程、合同、账目,进行一次最彻底的梳理!挖地三尺,也要把所有蛀虫、所有隐患,给我清理干净!绝不留情!”
“是!”审计部长立刻肃然应声。
“是,常务!我一定竭尽全力,稳住工程部,确保项目顺利运行,配合审计部彻底清查!”陈成声音沉稳有力,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百分之两百的严肃认真与临危受命的责任感。任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常务副总疲惫地挥挥手:“散会吧。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椅子挪动的声音稀稀拉拉地响起,沉重而谨慎。高管们鱼贯而出,步履匆匆,彼此间眼神交汇都是飞快的一瞥,随即迅速避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惊悸与重新审视的风向。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会议室厚重的门缓缓合拢,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彻底隔绝。
陈成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楼下,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商务车正驶离集团大门,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崭新的、印着“审计·机密”的报告上。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封面,光滑的纸张触感清晰。
寂静的会议室里,只有空调送风的嘶嘶声。他拿起手机,屏幕解锁,一条新信息静静躺在屏幕上。
发信人:柳曼殊。
内容简洁如刀:「秃鹰:NAS确凿,‘鼹鼠’王伟吐净,下一层线索指向集团董事局秘书处,关联‘远洋咨询’。风,起了。」
陈成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三秒。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轻轻一点,信息瞬间删除。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拿起桌上那支刚刚还转得悠闲的签字笔,在审计报告空白的内页扉页上,写下两个字,笔锋内敛而沉稳:
「远洋」。
然后,他合上报告,拿起自己的笔记本,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会议室门口。皮鞋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笃、笃声,在空旷的回廊里远远传开。
风,确实起了。但这风要往哪里吹,最终掀起怎样的巨浪,还未可知。权力的游戏里,扳倒一个宗炳耀,从来不是终点,而仅仅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