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荡荡的举报箱(2 / 2)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赵德柱尴尬地搓着手,眼神躲闪。王丽飞快地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整理着桌上本就整齐的文件,但那微微僵硬的肩膀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另外两个年轻科员更是把头埋得极低,仿佛要将自己缩进桌子里去。

这空荡荡的箱子,像一个无声的嘲讽,嘲笑着所谓的“监察”,嘲笑着规则,更嘲笑着被安置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陈成面无表情,“哐当”一声关上了箱门,重新锁好。动作缓慢而坚定,仿佛在为一件即将被唤醒的武器重新上膛。他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平静的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时,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

“既然挂着这牌子,就得让它名副其实。从今天起,”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举报箱每天下午四点,由我亲自开箱检查。”

这句话,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石子!

赵德柱身体猛地一震,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落。王丽瞬间抬起头,眼中那抹惊疑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忌惮所取代。两个年轻科员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办公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冰。

“赵副科长,”陈成几步走到赵德柱面前,无形的压力几乎让这位老好人有些站立不稳,“麻烦你,把监察科近五年内,所有经过我们科受理并处理过的,或者受理后最终无果的举报线索材料目录,整理一份给我。无论大小,无论结果。今天下班前,放到我桌上。”

“五……五年?”赵德柱的声音干涩发紧,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为难,“陈副主任,这……时间跨度太大了啊!有些材料……可能早就归档了,甚至……可能……可能因为搬家或者整理,遗失了……”他试图寻找推脱的理由。

“能找到多少,就整理多少。”陈成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对方躲闪的目光,“我需要了解历史。这是工作。”

“……好……好的。”赵德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最终在陈成那不容抗拒的目光下,颓然地点了点头。

陈成没再言语,坐回自己角落那张冷硬的椅子,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个崭新的硬壳笔记本和一支钢笔。他拧开笔帽,在雪白的扉页上,用遒劲的笔锋,重重写下四个字:

举报箱。钥匙。

这四个字,无声地摊开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像一份带着硝烟味的宣战书,宣告着这潭沉寂多年的死水,将迎来它无法预测的惊涛骇浪。办公室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余下赵德柱翻找抽屉的窸窣声和王丽心不在焉敲击键盘的哒哒声,但空气却凝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个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令人心悸的改变,已经伴随着这个看似年轻却锋芒毕露的副主任,悄然降临。

下午三点半,档案室。

这里是堆放陈废弃资料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纸张腐朽的气息,比监察科办公室更加沉闷压抑。高高的铁质档案柜像沉默的巨人般排列着,柜顶几乎触到天花板,光线被分割得支离破碎。陈成在堆积如山、标签模糊的档案盒中艰难地翻找着。赵德柱下午畏畏缩缩地送来了一份薄得可怜的目录清单,上面寥寥几行记录的举报事项,无不指向那些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

他需要更多线索!哪怕是从这些被遗忘的故纸堆里挖掘一丝尘埃下的痕迹。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灰尘钻进鼻孔,让他忍不住想咳嗽。

就在这时,档案室最深处,靠近后门杂物堆放区的地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有人在翻动废纸。

还有人在这里?这个时间点?

陈成皱起眉,放轻脚步,循着声音,绕过一排高耸的档案柜。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佝偻的身影蹲在几大捆等待处理的废弃文件旁。那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严重的藏蓝色旧夹克,头发花白而凌乱,正埋着头,动作有些颤抖地在一堆散落的过期报纸和破损文件袋里翻找着什么。他脚边放着一个磨损得厉害的旧布袋,里面似乎装着些捡出来的旧报纸和矿泉水瓶。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人缓缓地、极其吃力地抬起了头。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写满了沧桑和疲惫的脸映入陈成的眼帘。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努力聚焦,当看清站在几步之外的陈成时,那张疲惫麻木的脸上,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又难以置信的事物,整个人都僵住了!

时间,在这一刻骤然凝固!

陈成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

这张脸……这张饱经风霜、曾经意气风发此刻却落魄如乞丐的脸……

张为民!

前世那个在他被诬陷时保持沉默、在他被调离核心部门时无力阻止、最终自身也在突如其来的风暴中被突击审查、最后仓惶消失在权力场外的——前建设局局长,张为民!

他竟然在这里!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像个拾荒者一样翻找着废品!

震惊如同电流瞬间贯穿陈成的全身。前世的记忆碎片和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景象猛烈地碰撞在一起:主席台上威严发言的身影与眼前佝偻卑微的身影;被簇拥着走出会场的光鲜形象与此刻布满尘土、攥着废旧报纸的枯瘦手指……

这位失势的老领导,究竟是权力倾轧中被彻底踩进泥里的弃子,还是……一个握有足以掀翻棋盘秘密的、蛰伏的破局者?

陈成的脑中一片轰鸣,目光死死锁定在张为民那张惊骇欲绝的脸上,喉咙发紧,一时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而他口袋里,那把刚从赵德柱手里接过的、冰凉的举报箱钥匙,棱角硌着他的掌心,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滚烫!尖锐!

这把钥匙,还能打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