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赤影是被山间的寒风冻醒的。
刺骨的凉意钻进皮毛,它猛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却是围在前方的黄巾流民。
他们低着头,围着一具覆盖着麻布的躯体,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啜泣声在林间断断续续地响起。
那具躯体上,萦绕着它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让它的心脏骤然一缩,连呼吸都忘了。
“张角大人他……”
有个老者率先开口,话音刚起就被哽咽堵住,再也说不下去。
话音未落,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带着哭腔补了上来,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还有天枢渠帅……周瑾大人他,和断后的弟兄们,都没能回来。”
什么?
天枢渠帅……
主人……
主人战死了?
这个消息像一柄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赤影的意识。
它猛地从地上站起,颈间的鬃毛因极致的愤怒与悲恸根根竖起,冠位级凶兽的威压如狂风般骤然爆发。
周围的树木簌簌发抖,枝头的飞鸟惊得四散奔逃,连地面的落叶都被震得卷起。
那些普通人的汉军,凭什么?
凭什么能夺走主人的性命?
赤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下一秒,它已化作一道猩红流光,如离弦之箭般冲下山崖,目标直指山脚下扎寨的汉军大营。
绝命的终焉之歌在它喉间炸开,无形的声波如利刃般扩散。
稳固的营帐应声被掀飞,木杆断裂的脆响此起彼伏。
营中士卒身上的铁甲在声波中寸寸龟裂,不少人直接被震得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她要让这些人,为逝去的主人、为张角大人、为所有牺牲的人,陪葬!
……
然而,就在赤影的利爪即将撕裂大营辕门的刹那,天地忽然暗了下来。
赤影下意识抬头,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阴影笼罩,一条奔腾的暗河竟凭空浮现。
浑浊的河水泛着幽蓝微光,如倒挂的星河横贯天际,河水流淌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股古老而肃穆的气息。
河上漂着一叶乌木小舟,舟上的黑衣摆渡人持桨而立。
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她的面容,只余一片阴影,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像浸在千年寒潭里的黑曜石,平静地倒映着下方的混乱。
“冥河倒挂,魂川现世?”
汉军营地中,有见多识广的老兵认出了这异象,脸色瞬间惨白,腿一软就瘫坐在地,连声音都在发抖。
“是魂川渡守……”
“引渡魂魄的魂川渡守来了!”
但冥河之上的黑衣摆渡人并未理会汉军营中的骚动,她只是轻轻划动船桨,乌木小舟便如鬼魅般穿过虚空,稳稳停在了赤影的面前。
随后,一道女声自斗笠下传出,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片时空的事物,祂已织好命数。”
黑衣摆渡人抬手,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裹住了赤影。
那股因暴怒而失控的气息被稳稳压制,连鬃毛都渐渐平复下来。
“你随我来吧。”
赤影还想挣扎,想冲破这股束缚,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半点动弹不得。
它只能被那股力量牵引着,身不由己地踏上了那方乌木小舟。
冥河在身下缓缓流淌,舟楫划过水面的声响轻柔得像叹息。
在这奇异的声音里,赤影感觉翻腾的意识渐渐沉定,混乱的情绪也慢慢平复。
这黑衣摆渡人,她是魂川渡守。
主人周瑾曾跟它说过,魂川渡守是引渡魂魄的存在,专管那些执念过深、不肯入轮回的魂灵。
原来,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