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分局,临时分给高材生的那间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高材生并没有睡。
他正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惬意地架在桌沿,手里端着一杯刚刚泡好的西湖龙井,鼻腔里充斥着茶叶的清香与“中华”牌香烟醇厚的味道。
这种混合的气味,让他感到一种掌控一切的愉悦。
审讯室那边传来的消息,让他很不满意。
那个叫何雨柱的厨子,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用尽了手段,竟然一个字都没撬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在他看来,何雨柱的顽抗,不过是低等生物面对绝对力量时,一种毫无意义的、本能的挣扎。
撬不开他的嘴没关系,只要坐实了他是“京城大侠”的同谋,再把那个病秧子妹妹的“装病”行为钉死,案子就算破了。
至于证据?
一个暴力抗法、有明显暴力倾向的人,一个在高压审讯下依旧顽抗的“硬骨头”,这些,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只需要把报告写得漂亮一点,用足够多的专业术语,去构建一个逻辑上“完美”的闭环。
他已经想好了报告的标题——《论落后封建思想下的愚昧型报复犯罪及其心理侧写分析》。
多么严谨,多么科学!
这份报告交上去,足以让他在市局的履历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惬意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烟圈袅袅升起,在灯光下扭曲、变形,最后消散。
他看着那消散的烟圈,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弧度。
他甚至开始构思,等这个案子了结,自己该如何接受《京城日报》的专访,如何用一种谦逊而又不失权威的口吻,向广大市民普及“科学办案”的重要性,批判那些所谓的“江湖直觉”是多么的荒谬与可笑。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自我满足的幻想中时,他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办公室里那袅袅升起的烟圈,刚刚扭曲成一个荒诞的形状,还未彻底消散,便陡然凝固在了半空。
时间,停滞了。
那一瞬间,整个东城分局,乃至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幅被定格的、充满了诡异细节的油画。
窗外巡逻公安那迈出的、尚未落地的脚;
走廊里,一个打着哈欠的年轻公安,嘴巴张到最大,一滴晶莹的唾沫悬在他的嘴角;
审讯室里,那根敲向铁椅扶手的警棍,停在了离金属只有一毫米的距离,甚至能看到空气中被挤压出的细微涟漪。
而高材生,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惬意架腿的姿势,脸上那抹智珠在握的弧度,彻底僵硬成了一个滑稽的、永恒的面具。
他眼中的光彩,他脑中的思绪,连同他指间那根“中华”牌香烟上即将坠落的烟灰,都在这绝对的静止中,化为了虚无。
办公室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何雨水的身影,从门外那片深沉的黑暗中,缓缓走了进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带着病中汗渍的粗布衣裳,赤着一双雪白的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那双血红色的眸子,冷冷地扫过这个被时间冻结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