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那股子浓重得几乎凝成实质的中药味，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与病魔的惨烈搏斗。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证据，所有的逻辑，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眼前的这个少女，拥有最完美、最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
她不可能离开这张床。
赵卫国沉默了片刻，他换了个问法，试图从她的记忆里找到突破口：
“那你昏睡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比如，做过什么奇怪的梦？”
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她回答得过于清晰，或者过于离奇，都可能暴露问题。
何雨水似乎在很努力地回想着，她那秀气的眉头，因为费力而微微蹙起，那副模样，更显楚楚可怜。
“梦？”她迷茫地摇了摇头，声音更轻了，“不记得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有时候觉得冷，掉进了冰窟窿里……有时候又觉得热，像被火烧……好像……好像还听见有人在我耳边算账，‘噼里啪啦’的，吵死了……”
她说的，正是三大爷家的算盘声。
这些混乱而真实的细节，完美地符合一个高烧病人意识模糊时的状态。
赵卫国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布下了天罗地网，却发现自己的猎物，从始至终，都安安稳稳地待在那个他永远也无法触及的、被铜墙铁壁保护起来的巢穴里。
他找不到任何破绽。
他站起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炕上那个依旧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再次昏睡过去的少女，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一脸戒备、像护崽野兽般的何雨柱。
最终，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这间让他感到无比压抑的屋子。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得他微微眯起了眼。
他能感觉到，院子里，有无数道目光正聚焦在他的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恐惧、探寻，和一丝丝病态的期待。
赵卫国回头，看了一眼那扇被何雨柱“砰”的一声关上的房门，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那翻涌不休的惊涛骇浪。
他摸了摸腰间那把冰冷的五四式手枪，枪柄那坚硬的触感，却无法给他带来丝毫的安全感。
一种荒谬的、违背了他二十多年刑侦经验的直觉，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狂滋生——真相，就在那间屋子里。
那个看似最无辜、最柔弱的少女，就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钥匙。
可是，证据呢？
他脑海里，那块写满了案情的黑板，再次浮现。
一边是铁证如山的“不在场证明”，另一边，是神鬼莫测的“隔空杀人”。
赵卫国第一次感到，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凶手博弈。
他是在跟一个披着人皮的、漠视一切规则的魔鬼，打一场注定会输的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