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利放下杯子,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他压低了声音,那口气,像是从冰窖里吹出来的。
“不是仇杀,是活剐。”
李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那王媒婆,舌头让人用剪子,一寸一寸铰下来的。心,是拿剔骨刀,活着的时候,从胸口给掏出来的。”张胜利比划了一下,“就那么一截舌头,一颗心,跟庙里上供似的,端端正正摆在她那梳妆台的镜子前头。”
“呕……”
旁边的小王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就冲了出去。
李伟的脸色,也白了几分,但他还是强撑着:“疯子,绝对是个疯子。”
“疯子,能在墙上写字?”张胜利的目光,落在了李伟桌上那张便签纸上,“那血字,黑红黑红的,像是从墙皮里渗出来的,写着……”
他没说下去,只是看着李伟。
李伟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他感觉手里的茶缸子,有点烫手了。
张胜利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我听分局的兄弟说,那王媒婆死之前,正在给人说一门亲。为了点谢媒钱,把人家姑娘往火坑里推,闹得挺大。”
“这种黑了心的媒婆,死了也活该。”李伟嘴上还硬着,端起茶缸子,想喝口水压压惊。
“是啊,”张胜利幽幽地说道,“可不巧的是,她要害的那个姑娘,家就住在南锣鼓巷95号院。”
李伟的茶缸子,停在了嘴边。
南锣鼓巷95号院……
这个地址,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他记忆的锁眼里,然后狠狠一拧!
他想起来了!
易中海!
贾张氏!
那个叫何雨水的丫头片子!
那个他收了钱,答应帮忙“处理”一下的,桀骜不驯的小姑娘!
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巧合,像两块烧红的铁板,猛地撞在了一起,溅起一片燎着他神经的火星!
这不是巧合!
那个所谓的“京城大侠”,不是在滥杀无辜,也不是在随机挑选!
他是在点名!
是在清理门户!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气,像是活过来的一条蛇,顺着他的尾椎骨,嘶嘶地,一路向上,瞬间就缠住了他的脖子,钻进了他的天灵盖!
他手里的茶水,明明还冒着热气,可他感觉,自己像是捧着一块从太平间里拿出来的冰!
“那……那个姑娘……叫……叫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张胜利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何、雨、水。”
“哐当——!”
一声脆响。
那个印着“问人民服不”的搪瓷大缸子,从李伟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
滚烫的茶水,溅了他满裤腿,他却像是被抽走了魂,浑然不觉。
收音机里,那青衣还在幽幽地唱着:“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那唱腔,此刻听在李伟的耳朵里,不再是京韵国粹,而是催命的哀乐,是阎王殿前,小鬼磨刀的索命之音!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带得向后翻倒,发出刺耳的巨响。
他死死地,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张薄薄的、写着他名字的便签纸。
那几个字,不再是笑话。
那是一张已经盖了阎王爷大印的,黑色的请帖。
他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牙齿上下打着颤,发出“咯咯咯”的轻响。
他想说点什么,想骂一句“操他妈的”,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冰冷的棉花,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他自己那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沉的,擂鼓般的心跳。
还有墙上那张便签纸上,用红笔抄录的,仿佛正在滴血的五个大字。
“下一个,李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