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称呼,似乎终于触动了他某根已经麻木的神经。
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但那神采,是混合着滔天恨意和无边痛苦的火苗。
“她……”他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惧的事情,“她又来干什么?她害我妹妹还不够吗?我妹妹……我妹妹都快被她逼死了!”
他说着,情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滚了下来,顺着那张蜡黄的脸往下淌,他却浑然不觉,像个被抢了心爱玩具后,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
“她死了。”赵卫国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像往冰面上砸钉子。
何雨柱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愣住了,那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荒诞不经的笑话。
“死……死了?”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怎么……怎么死的?”
“被人杀了。就在昨天夜里。”赵卫国的声音,冰冷而锐利,像手术刀的刀尖,“前天下午,你跟她在院里吵了一架。昨天晚上,你在哪儿?”
这个问题,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扎了何雨柱一下。
他猛地回头,指着炕上那个气息奄奄的人,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我能去哪儿?!我哪儿也没去!我就守着我妹妹!我一步都没离开过!”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从地上弹了起来,激动地冲着赵卫卫国吼道:“你们不信?你们可以问!问问这院里所有的人!我妹妹昨天晚上就发了高烧,今天早上差点就没气了!胡同口的王大夫来看过!聋老太太也来看过!全院的人都看见了!”
赵卫国和小刘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何家。
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
二大爷刘海中,三大爷阎埠贵,还有一帮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的街坊。
“刘海中同志,阎埠贵同志。”赵卫国认得这两个院里管事的,“我们想了解一下情况。关于何雨柱,和他妹妹何雨水。”
刘海中清了清嗓子,挺着个将军肚,两只手背在身后,官架子端得十足。
“公安同志,这个情况,我作为院里的二大爷,最有发言权!”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昨天一整天,包括一整个晚上,何雨柱同志,确实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妹妹!这一点,我可以拿我的人格来保证!”
阎埠贵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也赶紧凑了上来,那双小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他是在盘算,不是盘算案情,是盘算自己作证这个行为,能不能在街道办那儿算个表现分。
“没错!我可以作证!”他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像在课堂上念课文,“昨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是傻……何雨柱嚎着‘救命’,把我们全院都给喊醒的。那会儿他光着脚,跟疯了似的,说是他妹妹不行了。这事儿,全院上下,几十口子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做不得假!”
秦淮茹也红着眼圈,走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块湿手帕,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公安同志,你们是不知道,雨水这孩子有多可怜。前天被那王媒婆指着鼻子骂,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犯了病。傻柱这当哥的,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一晚上眼睛都没合,就守在床边。他哪有那个功夫,去干别的呀……”
一个,两个,三个……
院里所有被问到的人,给出的口供,都惊人的一致。
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何雨柱的绝望,何雨水的“病危”,王大夫的束手无策,以及聋老太太那“邪气入体”的断言。
一个由几十个人共同见证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所有细节都严丝合缝的,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就这么活生生地,呈现在了赵卫国面前。
小刘听得一愣一愣的,在本子上记得飞快,看向赵卫国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队长,这何雨柱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赵卫国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他扫过一张张真挚、笃定、甚至带着同情的脸,最后,目光落回了何家那扇昏暗的门。
门框的下沿,有一小块不起眼的、已经干涸的、深色的泥点。
跟院里青砖地上的尘土,颜色不太一样。
他收回目光,对着众人说道:“谢谢同志们的配合,打扰了。”
说完,他戴上帽子,转身走向摩托车。
那背影,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院里的人松了口气,开始交头接耳。
“看吧,我就说不可能是傻柱。”
“就是,他哪有那脑子,还‘京城大侠’呢,笑死人。”
摩托车发动,赵卫国跨了上去,在“突突突”的引擎声中,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门。
这案子,有意思了。
一个完美得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不在场证明,本身,就是最大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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