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锁死，那声音像是地府大门的合页在呻吟。
一股混杂着霉味、汗臭、尿骚以及廉价消毒水的气味，如同实质的墙壁，劈头盖脸地砸在何雨水的脸上。
这里是区看守所的临时羁押仓。
光线昏暗，只有墙壁高处一扇窄小的铁窗，漏进几缕病恹恹的、被铁栅栏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月光。
大通铺上，黑压压地挤了十几号人，像一堆即将发酵的咸鱼，在沉闷的空气里散发着各自的酸腐气息。
何雨水一进来，十几道混杂着审视、麻木、幸灾乐祸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一个体重目测超过两百斤，脸上横肉堆叠，油光锃亮的胖女人，正靠在通铺最里侧最干净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慢悠悠地搅动着里面的浑水。
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用下巴朝着通铺最外侧，紧挨着尿桶的位置点了点。
“新来的，睡那儿。”
那声音，像是含着一口浓痰，黏腻又嚣张。
尿桶周围湿漉漉的一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氨水味，别说是睡人，就是放只狗，狗都得嫌弃地绕着走。
通铺上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声。
这是下马威，是这里颠扑不破的规矩。
新人，就得从最烂的位置开始，被欺负，被盘剥，直到熬成老人，再去欺负新的新人。
何雨水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有看那个被称为“胖姐”的牢头一眼。
她只是迈开步子，径直朝着通铺最里侧，那个最干净、最宽敞的位置走了过去。
空气瞬间凝固了。
窃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嘿，你他妈耳朵聋了？”
胖姐终于放下了搪瓷缸子，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迸射出凶狠的光。
她晃动着庞大的身躯，像一座肉山般坐了起来，“我让你睡那儿，你听不懂人话？”
何雨水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那个位置。
还算干净。
她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看着胖姐，平静地开口：“你，起来。”
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两颗烧红的钉子，狠狠扎进了胖姐的耳朵里。
“我操你妈的！”
胖姐彻底被激怒了，她猛地从铺上站起来，那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能将何雨水整个吞没。
她扬起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夹杂着一股酸臭的风，朝着何雨水的脸就扇了过来，“小贱人，今天老娘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然而，那只肥硕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何雨水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左手，轻描淡写地抓住了胖姐的手腕。
那纤细的、看起来一折就断的手指，此刻却像一把铁钳，死死箍住了胖姐的腕骨。
胖姐脸色一变，她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铁环给套住了，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手纹丝不动。
“你……”
她刚想再骂，却看到何雨水那双漆黑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
就像屠夫在看一头待宰的猪。
胖姐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